季书瑜神情淡然,伸手折下一枝焉了花瓣的玉兰,“无妨,你若是知道,如实说便是。”
男人垂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眼,语气磕巴,“外头、外头好像正在筹备闻人郎君的婚事,至于娶的是哪家千金……不知。”
季书瑜颔首,若有所思。
倒是和她之前的预感对上了。
这段日子皆被那人缠缚着于榻上折腾,日夜颠倒的度过,她神志迷蒙不清,自顾不暇,更是不能去观察身边人与事的悄然变化。
不想时间转眼而过,想来府中应是什么都置办打点好了罢。
闻人策这般谨慎地拦着外人传扬此事,是怕她知晓后会耍小性,不再肯叫他近身亲近么?
见她眼神无波,男人迟钝片刻,方才出声劝慰:“季师姐,我瞧这婚事倒是有些不大对,说不定是要予你呢……”说道后头,声音却是愈说愈轻。
鸦黑睫羽垂落,女子于心底轻哂。
仔细算算,今日乃是她被剥去身份,同外界失联的第十日。
她若拘莺儿般为镣铐捆缚住足,被人视为一个无名无分、见不得光的禁脔囚于阁中。
玉郎予她苦,予她欢,予她琼浆,又予鸩酒。
二人缠绵之时,她也曾将他眼中翻腾的欲念瞧得格外真切,亦为他那无处安置的汹涌情意感到惊异。
她知晓他的心意,只是,她亦清楚他心中留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为此他不肯轻易将情愫言之于口,甚至囚她于掌,宁死也不肯放下。
他要她温顺地同他走入那片恨海情天,要她于撩拨缠绵下自愿沉湎,要她将他的苦楚悉数尝遍,和血并吞入腹,最后心甘情愿地奉上余生,伴他枕侧。
他要她一次次,一遍遍地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要她一心一意,毫无保留的爱他。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份情意当真还能回到最初那般纯粹吗?
季书瑜心中迷惑。
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闻人策心中的结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解开了。
是他亲手为自己戴上了枷锁镣铐。
他不肯叫她得以解脱,更是自虐般地,逼迫自己也一道沉溺于虚情假意的欢爱之中无法自拔。
闻人玉郎仪容俊美,谦和温雅,虽名扬四海,然却无人知晓,他私底下早便为情疯魔了。
……
她如今还未认错,他心中气亦未消,故而今日新妇想来不会是她。
若此,不消多想,闻人府的新夫人八九不离十便是那位王女了。
据闻她亦是心悦闻人策许久,家中长辈亦是十分看好这一对璧人,早就有意安排他们二人相看,之前也不过是碍着她的存在才耽搁下来罢了。
相较于她,那王女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从小为人众星捧月的娇宠着长大,她有着贵女的傲骨娇矜,因而即便私心再是喜爱一个男人,也坚决不会容许自己夫郎身边还豢养着一只擅以颜色悦人的莺儿。
今日,她若是能彻底从这人身边逃开,走得远远的,既是叫自己彻底解脱,亦可叫那王女的姻缘从此圆满。
心中有个冷静的声音不断重复着说道,此事利人利己,这个选择很好。
她心中有了决断,眼眸无波,抬手拭去面颊上的一滴水珠,若无其事地颔首,笑道:“那便有劳你,带我走吧。那厮给我下了药,如今我腿脚不便,有些难走动。”
见她决定下的倒是格外干脆,那男子面露一丝异色,遂攀着树干上到窗边,小心将她扶上了后背。
“师姐扶稳,我带你出去。”
闻人策此人城府极深,府中四处皆设下了诸多眼线,指不定何时便突然杀个回马枪,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趁早离开为妙。
经过多日的探察踩点,他已是对前往后院的路格外熟稔,顺利避过路上巡查的府兵,二人终于抵达至后院。
榕树下,一辆简单低调的青布马车映入视线,叫季书瑜感到有一瞬的恍惚。
如此便可以解脱了……
就算如今逃离此处,可胸腔中被束缚了多日的心,真的能挣脱那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么?
然机会已经摆至眼前,不论结局如何,她也都该为自己试一试。
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