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大亮,妇人便早早来到洞中。
她今日穿的颇为喜庆,一身赤色束腰长裙,脚踩银丝报春花绣鞋,还特意簪了对石榴金钗,面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显然心情十分不错。
季书瑜目光落及她怀中抱着的一只紫檀木妆奁,不由得微愣。
程氏似是读懂她眼中的不解,温婉一笑,向她解释道:“今日是你和四爷大喜的日子,大爷让我把公主的妆奁送来,替您梳妆打扮。”
季书瑜心道果然如此,面容平静,淡声道:“大喜?谁的意思?昨日还见他躺着养病,如今能爬起来成亲了?”
察觉她语气中的疏远,程氏垂首苦笑,道:“这是大爷的意思,四当家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却尚未成家,他向来木楞迟钝,对什么事都是冷心冷情的,如今又落下伤……大爷就想着也该是找个知冷知热的姑娘在他身边看顾着些。不过您放心,能娶到公主这般天仙似的人物,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他必然会将公主视作掌上明珠,关怀爱护,寨中所有人也都会愈发敬重公主。”
“不过一些空口白话,没凭没据的。若本公主不应,你们又当如何?”
季书瑜接过了她递来的妆奁,纤指轻轻挑开金锁,目光扫过里头的首饰,神情淡漠。
程氏摇头,叹道:“实话实说,妥协才是姑娘如今最明智的选择。大爷在寨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您若是不顺从,必然还要吃上许多苦头。左不过只有这一个选择,少吃些苦,有何不好呢?虽说四爷容貌……是稍微恐怖了些,但人亦是十分稳重的。”
说罢,她忽而又顿住,回首望了望洞口,向季书瑜凑近了些许,压低音量,轻声道:“妾身以项上人头保证,四爷暂时不会动您。”
季书瑜闻言微怔,侧首看她,“哦?你怎知道。”
那是被打的不能人道了?
下手这么狠吗……
见她神情古怪,程氏正色,沉默了会儿,平静道:“您不用多问,且信妾身这一回。”
季书瑜抬眸,观她面上褪下往日如面具般雷打不动扬着的如一笑意,目光澄澈清浅。
几日相处,虽然彼此未曾交心,然程氏待她确实十分体贴友善,也并不像是善于心计之人。
可她仍不敢给予其完全的信任,因为性命宝贵,谁都赌不起。
不过……
眼下想要离开鹿鸣山,传信联系组织,她的确需要一个能够光明正大在外走动的身份,方便自己熟悉山寨的地形。
且她也并不是没有帮手,有一个和她同一批出阁的女孩,以贴身婢女庆心的身份负责帮衬她,如今正同其他人一并被关在山脚地窟当中。
这也许是个解开困境的突破口。
见她面上未有抗拒神色,程氏将她带到奁箱的镜子前,语气试探道:“妾身服侍公主洗漱描妆吧?外头已经开始布置酒宴了,待会儿会有人来接您到山顶上去。”
季书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沉默的依着程氏为她擦拭身子,更换新衣。待妆容描好,已是正午,有人立于山洞外头沉声唤两人。
“来了来了。”
程氏为季书瑜盖上红色盖头,笑容满面地搀扶着她走出洞穴。
“等等,妆奁我要带走。”季书瑜回首,无需目视便精准的指了指石床上的紫檀木妆奁。
“自然自然,妾身替公主抱着。”妇人面上含笑,忙回过身去搬那只妆奁。
心中颇有些感到意外,来之前还以为这位公主多少也要闹个大半天才会妥协,倒不想她这般识趣,省了她许多功夫。
出到洞外,门口立着几个穿着暗赤色短褐的爪牙,皆是被派来抬花轿送新娘上山去的。
由人搀扶着上了花轿,季书瑜缓缓合上眼,闭目感受着山间吹来的凉风。
不过几日而已,眼下局面同之前所想的已是相去甚远。
造化弄人。
轿子进到院门外停落,外边设下的宴席尚未开始入客。因此程氏扶着她径直入到屋中,于榻边坐下,之后又将怀中抱着的妆奁放于屋子正中的木桌上,方才退出去同梅胜志交差了。
临走前又低声同她交代:“今日几位当家少不得要喝酒,四爷虽然身体抱恙,但也是要陪着几位兄长的,估摸着会晚些时候才过来,公主若有什么要吃的要喝的,同外头的人说一声就成。”
接着,那扇屋门被人轻轻合上。
两只红烛立于青铜台上,缓缓淌着烛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