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月不得不拿住当家女主人的气势,安置仆从,采买用度,七杂八杂的事情打理下来,又是半个月过去。
期间,她迎来送往,和谢执一切待人接物,处事周到,进退有度,礼仪大方。
且她姿容明艳娇媚,举手抬足气度不凡,完全不像是个从名不见经传乡郡来的‘农妇’。
外边那些等着看她这个乡下姑娘笑话的高门贵女谁都挑不出错处来。
也不知是谁谣传,说谢状元在乡下的未婚妻是个粗鄙不堪的农妇,所以大家都等着他带回了农妇妻子后,好奚落反嘲笑他一番,当初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三公主的亲事。
不知好歹。
这下,见到传说中的未婚妻真人,众人无话可说,百里月那模样身段,谈吐气质,与谢郎君站在一起,谁不得说一句天作之合。
进京后小半年,百里月诊出喜脉。
谢执欣喜若狂,愈发将她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重物不许她提,冷水不许她沾,尖锐物也不许她碰,洗发洗脚他都亲自帮她,穿衣穿袜也都亲力亲为,就差抱着她亲自喂她吃饭了。
百里月哭笑不得,捶他几拳,“不过就是怀孕,哪有那么严重啊,瞧你紧张成这样。”
谢执皱眉,摸着她日渐隆起的腹部,“孩子天天在肚子里踢你,得多疼啊,等他生下来,我要打他屁股。”
隔年开春三月,百里月诞下一女。
谢执狂喜,为女儿取命‘念月’。
翌年,朝中政务禀核,谢执被提为大理寺丞,是为正五品,后又陆续被提升为大理寺少卿。
女儿念月三岁时,百里月再怀一胎,隔年生下一子,谢执为他取名‘执月’。
彼时谢执已是身居高位,时任大理寺卿,掌平决狱讼,列位九卿,成为北慕国朝中最年轻的正二品九卿官员。
他的经历,被天下寒门学子奉为榜样,如今人们再提起谢执的大名,再不是当初那个寂寂无名的乡郡穷小子,如今的他,是天下百姓心中,正义法神的化身。
百里月陪着他,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看一日又一日的日升日落,云卷花开。
一双儿女冰雪聪明,乖巧懂事,在一家四口幸福的日子中慢慢长大。
又是一年寒冬大雪。
百里月积寒病重,沉疴病榻。
她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雪,时不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谢执揪着心,寸步不离守着她。
已经四十岁开外的百里月仍旧姿容秀美,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谢执看着她,仍旧如同看着当初清脆娇俏唤他‘谢执哥哥’的那个少女。
“小月别怕,我在这里。”谢执握着她的手,多年的习惯,用自己手心的体温帮她焐热冰凉的手指。
“夫君,咳,我恐怕…再不能陪你了。”百里月语气虚弱,她知道自己已到弥留之际。
她眷念地拉着他的手,眼中满是柔情爱意,“这一生……嫁给你,是我最幸福的事……”
“不,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已是人到中年的男人,挺拔伟岸的身骨像一棵苍竹,再没有什么事能令他落泪。
可面对自己深爱的妻子即将离去,他哭得惶然无错。
“谢执哥哥……,小月爱你。”百里月用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抚上他满是泪水的脸庞,笑了笑,幸福地阖上了双眼。
谢执的心仿佛也随她去了,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她,她就不会离开他一样。
慢慢地,他看到香消玉损的小月在他面前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只剩下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根发丝。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成幻象,四周有远古的天道梵音想起,他周身华光大作,仿佛身处云端。
脑中有什么久远厚重的记忆蜂拥而至。
谢执抬起头,终于,他想起了自己是九天之上的司法神君。
低头,他深情眷恋地注视着掌心那根发丝。
那,是他的小月啊……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