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声师姐,”他笑了笑,“看来师姐今日也神采奕奕。”
“关——”
“幸有师姐,才得了这一杯好茶。”裴褚崖将顺手带出的茶水放在走廊栏杆上,静静注视着她。
日光明耀,在廊下那人的周身镀出一点金色的微茫。
她斜挑起眼看他,并未因他拿出茶水就露有惧意,反而比方才更为肆无忌惮地审视起他的神情,似乎想从中挑出哪怕一点情绪失衡的端倪。
又是这般。
行事无所顾忌,便是闯出天大的祸,也不见她有半分歉疚。
裴褚崖忽想起一些零碎的过往事。
他幼时身体羸弱,离不开裴家的宅落,活像困在笼中又被折断羽翼的鸟雀。
有他这样一个需要时刻照看的人存在,裴府也始终有如阴云压顶,气氛比夏日暴雨来前的那一瞬还要压抑许多。
来来往往的人都摆着副苦相,像是在为他愁,更像是在盼着他死。
命悬一线的人处境最难看,总盼着那一点渺茫的生机,又时常捱不住周围人的目光,想着能否尽早了结性命,就此解脱。
生命垂危的时刻经历过太多,他便时常在想,要到何时才能康健些许,又缘何不能更强大些。
至于她,头回见她是在楚家。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闲不住似的上蹿下跳,即使手受了重伤,也还能趾高气昂地指挥几个同龄的小孩儿替她做这做那。
她气势汹汹地闯进他的视野,母亲在旁拍着他的肩,笑说:“褚崖,往后可以常和念声一起玩,欢不欢喜?”
他瞥见母亲眉眼间的笑意——在离开北洲来楚家前,他从未——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一丝一毫的松快神情。
一丝厌恶在他的心底扎了根。
将这样的人放在身边,是为了时刻提醒他弱如扶病吗?还是说,需要这点鲜活气将那死气沉沉的家从泥淖里拉出来?
他想,楚念声也定然看出了他的恶意。
不然当他拿着那只纸鸢去找她时,她如何会那样果断又恶狠狠地扯断风筝线?
倒不笨。
只是他仍然厌恶她,也实在不愿应付如此跋扈的坏性子。
可她偏像故意与他作对一样,时刻磋磨着他的耐心。
他仍记得十岁那年元宵,母亲照常带他去楚家。
那时他已对“楚家”二字厌恶至极,更不想见着那等任性妄为的顽劣之人。
果不其然,她的年纪在长,脾气也越来越差。
大冷的天,两家人一起去庙会花灯节。
街上人多热闹,气息浊重,他那时的身子骨还不大康健,又刚跟着家中师父学习化形术,一时不适,便化出半妖形态。
她看见那条垂在他身后的狐尾,忽笑了声:“嗳!把尾巴抱着走啊,拿袖子藏着,不然待会儿别人骂你不是人,你都分不清是夸你还是骂你了。”
一张合该毒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