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六年,京城。
“驾!”
阳春三月,街上的杏花争相开放,处处弥漫着沁人的馨香。
街巷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带起的风吹动路边的花叶簌簌作响,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奚宅里,小禾正站在门边,一脸焦急地望着道路尽头,期盼着马车的影子。
等待之余,她不时偷瞄正堂,里面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穿官袍的男人,年龄看起来已过半百,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身边跟着一个小厮。
此时男人正不紧不慢地喝着手中的茶,喝完把茶杯放下,两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语气不满地问站在门边眺望的小禾:“奚昭怎么还没回来?”
小禾听见他问话,忙走过去行了一个礼,老实回答道:“回陆郎中,小姐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请再稍等片刻。”
陆丰闻言冷哼一声,手不耐烦地拍着扶手,有些不悦道:“每次我来这里找她,她都不在,她就这么不愿意见我这个父亲?”
小禾连忙解释:“小姐只是例行去了太学,忙于课业无暇顾及其他罢了,奴婢刚刚已经差人去请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请陆郎中莫要见怪。”
她一口气说完,陆丰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反而阴阳怪气起来:“太学?我说了多少次,她一个女子,整天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入别人家?她整天读书,难道还想做官不成?”
陆丰一吹胡子,仍然在表达他的不满:“难得人家忠勇侯府的四公子瞧上了她,有意和她结亲,她可好,竟然还满心惦记着参加科举,见都不去见人家四公子一面。”
陆丰想到这越说越生气,对着小禾开始喋喋不休:“就算她已经过了省试又能如何?那读书做官归根到底是男人们的事,她一个女子去参加殿试,也不怕被人笑话,难道还真以为,她一个乡野长大的女子能考中进士?”
小禾叫苦不迭,面对满身怨气的陆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期望着小姐能快点赶回来,不然她快要应付不了这位刁钻的五品大臣了。
陆丰说的渴了,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喝完咂咂嘴正要接着埋怨,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马车声,紧接着,一名明眸皓齿、身姿窈窕的女子在马夫的搀扶下快步下了车。
小禾一见差点喜极而泣,连忙迎上去喊:“小姐!”
奚昭刚从太学出来,就见马夫站在太学大门外不停张望,似乎在寻她,等她问过才知道,原来是陆丰又来了家里。
得知陆丰来了后,她匆忙往回赶,身上还沾着被马车刮落下的花叶,等进门看见快要哭出来的小禾,她微微皱起眉,快步走进正堂,脸色肃然道:“不知陆郎中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她实在是厌恶她这个便宜父亲,从来都只称呼他为陆郎中。奚昭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有意和他疏远,可偏偏陆丰还总是出现在她眼前。
陆丰刚才对着小禾还满口讽刺,可面对奚昭一下子换了一副面孔,故作慈祥道:“这不是许久未见了,来瞧瞧你最近如何了。”
奚昭知道陆丰最会装模作样,不想看他这副虚情假意的面孔,直接不留情面地拆穿道:“陆郎中有话不如直说,不用遮遮掩掩。若是实在没有要事,那还是请回吧,再过几日就是科举殿试了,我还要看书。”
其实奚昭不用问也知道,他来这里是因为什么事情,无非就是劝她嫁去忠勇侯府,她这个便宜父亲心里想的什么,奚昭心知肚明。
陆丰一听,也不装了,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你一个女子还真指望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你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了,趁早找个好夫家嫁了才是正事,那忠勇侯的四公子对你一往情深,多好的姻缘,你怎么就是不开窍?竟然还拒绝了人家!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要是换成别的小娘子,还不早早就乐呵地嫁过去了,还轮的到我这个当爹的亲自来劝?”
奚昭不想听他给自己讲那些所谓的大道理,自从陆丰和她母亲决裂,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后,奚昭就改随母姓,不再认他这个爹。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更明白,嫁入深宅大院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处处都是心酸。
面对陆丰的喋喋不休,奚昭不为所动,只等他说完平静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不嫁,无论谁来都不嫁,陆郎中不用再说了。”
陆丰见她态度坚决,刚才他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奚昭竟然一点也没听进去,顿时怒上心头,“你这个不孝子,你想气死你爹我吗?”
闻言,奚昭眉头蹙起,盯着陆丰严肃道:“在你当年抛弃我和娘的时候,我和你就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既然当年你不愿意认我这个女儿,现在又凭什么自称是我爹?”
陆丰被她一句话噎到,气的脸色发青,再也装不出慈父的模样,“啪”的一声拍桌子怒骂道:“就算我当年抛弃你们父女,那我也是你爹!你身上淌着我的血,我就管得了你!就算你改姓了奚,那你也是我陆家的人!”
陆丰被气得浑身发抖,抬指着奚昭,“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嫁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