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类似天疏阁的水镜投映,黄泉上空忽然亮起一角,显示出声画光影——刚才那个被黄泉冲下飞瀑的富贵男鬼,魂魄已被焰流烧得焦黑,经过阎王审理,他食人成瘾,残害了十数位孩童并孩童亲属,正被鬼差拖死狗一般拖往油锅地狱,即将下尸油锅九九八十一天直到灰飞烟灭。
底下排队的众鬼魂看清这来龙去脉,都不再害怕哭泣,大多拍手叫起好来。难怪扰乱队伍的邪修都能渡过黄泉,那富贵男鬼却渡不过,衣冠禽兽丧尽天良,真是活该。
裴牧云轻声对解春风道:“师兄,在天疏阁讨论之前,你我就曾辩论过,有关、”
他话没说完,解春风就已想道:“迟来的正义?”
裴牧云颔首,比起前世,地府的存在补全了朴素的正义审判,尤其是眼前的地府,在坎壹婆婆的清明整治下真正发挥了“终审”的作用,可同样,这种迟来的审判依然无法改变凡间风气。
死后的审判惩戒,并不能对活着的贪官恶吏、邪修坏妖起到约束作用,或者说,越是穷凶极恶之徒,越容易在当前这种混沌环境下滑坡到底,既然死后要受罪,那干脆生前把想干的坏事都干了。
想要真正的改变,还是要在凡间建立起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一个获得有效监督的制度。如果活着的平凡生灵得不到基本的公平正义,要如何奢求社会正直清明?
这并非否定坎壹婆婆做出的巨大贡献,恰恰相反,正是坎壹婆婆将地府治理得这般清明,更反衬出[人治]是多么依赖掌权者的智慧和良心。
而且,如此榜样在前,裴牧云还是忍不住自责做得还不够、发起变革太迟,待重回凡间,他与天疏阁都该做得更好。
他们师兄弟所见略同,解春风清楚师弟脑子是怎么转的,却多少还是担心师弟又揽责自身,张口想劝,但裴牧云也料到了师兄要说什么,主动复读起了师兄教诲:“我知道:‘开始做了就不迟’、‘揽责过头是自傲’。我是想,天疏阁确实到了该出全力的时候。”
师弟碧眸满目坚定,解春风不禁感慨幸亏猴叔发现鞘咒,在不可挽回之前解了咒。
他和师父原都以为师弟越来越自我苛责只是因时局变迁、浊世残酷,直到此刻,师弟忽然恢复退隐前的果决,他才惊觉自己和师父是太过了解师弟的纯善本质反而没能及时察觉不对。本质未变,心境不同,就带来诸多变数。
解春风心底一时骄傲一时后怕,定了定神,温柔低眉给了裴牧云一个眼神肯定,却又故意拿裴牧云在幻境里说的话回:“嗯。因为你说得对,所以师兄觉得你说得对。”
被调笑的裴牧云抬眼望着师兄不说话,既不是生气,也不是腻歪,一双澄碧的眸子就那么望着,把始作俑者望得口舌发干。
解春风受不住,假咳一声清清嗓子,垂眼望着船下黄泉风光,身子却往师弟身边更靠了过去,像是回到了年少时背着师父闲话那样,玩笑低语:“两只葡萄眼睛盯师兄做什么?师兄对你好呢,有回师兄在师父跟前复读他老人家教诲,他老人家可是舞着剑追着我打。”
他瞳色是受了法网影响,才不是两只葡萄,裴牧云受师兄影响也跟返还了少年时似的悄声低语,话却依然直白:“师父追着你打,定是你又怪腔怪调学师父乡音。”
解春风忍不住笑,却还狡辩:“这话不对,我学得可准了。”
话说到这里已跟少年玩闹似的幼稚,裴牧云却也接着回:“师兄不是东莱人,自己说了可不算。”
解春风还真一本正经地学师父手揣袖子,正对着裴牧云模仿师父气急带出的东莱口音:“‘干横么呢?嘛都往自个儿身上揽,你谁啊?你女娲转世啊?天没你要破?地没你得塌?怎么那么能耐呢,练剑去!’”
忽闻一声轻笑。
还在回想各地名门思索那机术师为何眼熟的秦无霜循声看去,赏美人赏了半晌,转头故意对姒晴撒娇:“真真是赏心悦目。姐姐,你说,无霜若是东施效颦,也做那寒山照月似的模样,千载难逢一笑,是不是也能好看些?”
姒晴老实回:“你还不够好看?”
秦无霜刹那笑得梨涡嫣然,咬着唇都收不住。
此时,船上四修先后察觉原本直直飞降的紫竹筏有了变化,依然向下飞降,但同时在向鬼城方向偏移。
黑无常指着鬼城解说:“活物不可渡黄泉。阎王准许此船降落地府门外。此刻离地三千丈,即刻偏航向西,往鬼城去,不多时就到。”
白无常开心地蹦了蹦:“要到家咯!”
第121章皮影下的隐情
裴牧云看向师兄,解春风会意,温声问白无常:“你们兄弟把鬼城当家么?”
白无常想了想:“现在是,阎王娘娘待我们好。”
说到阎王娘娘,白无常才又活泼起来,吐出长舌头做鬼脸,六寸多长的舌头从他嘴里滚出来,秦无霜冷不丁看到没忍住惊叫出声,白无常见成功吓到了人,还有些小得意,自得其乐地嘻嘻笑。
黑白无常或许不是鬼,即使是鬼,生前也大概率不是凡人。等闲旁观的姒晴这样想着,抬眼去看阁主剑侠,见那师兄弟又在眉来眼去,心知他们早有发现,得出答案是迟早的事,于是干脆利落地把黑白无常的身份谜团丢掷脑后,不去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