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州位于西南偏隅,山高险峻,民风淳朴。李卿到达鄱州之后,终日以纱覆面,鲜有人见过其真貌。待送走堂叔及随行之人后,李卿只留下绿蕊和芳园的孙婆子,又赠礼于族中各家打点关系,找来事先准备好的替身供奉祠堂。
三年间,除了偷偷回皇城见了李嘉送上新婚贺礼,其他时日李卿均带着绿蕊走南闯北,游走山川湖海之间,潜心经营着自己的生意。
十绣坊纺车顺利推广,基本替代了原来的纺车,十绣坊招牌大获民心。棉花从关外引进到关中,被大量推广种植,棉衣棉布渐渐成为百姓一年四季的主要衣物,穿衣盖被不再是难题。
番茄、土豆、丝瓜、西葫芦、洋葱等一批外来物种被引入本朝,尤其是土豆一经推广,因产量多、种植易、能饱腹,被百姓大量种植,解决了许多温饱问题。
十绣坊、天然楼、玲珑书铺和印书局分店开遍各州县。为便于行事,李卿在皇城成立了高家庄,总管手上所有的营生。年中年尾各地大掌柜齐聚回话,堪称古代版的年会。
圣熙二十一年秋,三年之期已过,李卿海外归来回到鄱州。
“小姐,皇城来信了。”回到李家老宅一个多月,李卿才收到皇城那边的信。本来自己已经延期半年才回,没曾想这封信来的更迟。
“终于想起我这个便宜闺女了,既如此我们便收拾收拾准备启程。”这几年李卿偶尔回来,每次都能收到萧胤彦、秦昱瑾、白兰等人送来的各色珍品玩物,她没时间收拾,便全部堆在库房。现在要走了,只能捡的捡、送的送,忙活了好几日才堪堪拾掇清楚。恒王也派人送过两回东西,她原封不动压在了箱底。
入秋,风起,吹落满地金黄。皇城郊外的红叶山庄依旧娇艳似火。金城郡主婚配陇南王,这里宴会的主角们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
李家众小辈,李斌早已娶妻纳妾,生了一堆子女,一屋子整日吵吵闹闹。李嫣年方十九却死活不肯婚配,只言未寻得中意之人,急煞了王氏,偏生李斌又不思进取,一身筋骨全软在床榻之上,弄得王氏整日捶胸叹气,自然无心思管顾李婉的婚事。哪知李婉也不着急,行事愈发乖巧守礼,全不露自己的算计,惹得李峪心疼不已。李家家事并不顺遂,好在仕途上有李卿暗中上下打点,帮李峪谋得了个正四品秘书少监的官职,寥可慰藉。
府上并未如罗氏期望的那样飞黄腾达,幸而李嘉嫁入颜府一年多便生下一子,颜佑礼也不负众望,高中状元,如今已是天子眼前红人,吏部最年轻的员外郎,罗氏心下自得,面上却不显,每次见了李嘉只再三叮嘱要孝顺公婆、敬重夫君。
白兰在李卿去了鄱州不久,便来找过她,自是知晓了李卿在做的事,对李卿更是敬佩不已,甚至还动用了家里的关系,帮李卿解决了不少麻烦。后来,北边战事渐起,白兰便跟随父亲征战驻扎在了边关。
李卿的归来并未在李府掀起多大的水花。皇城之中却是风雨欲来、暗潮汹涌。去年当朝太子染病暴毙而亡,皇后失独病倒,皇帝也大受打击身体再不如从前。朝中各派势力纷纷按捺不住,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其中当属年长的二皇子萧胤乃和母族势力强盛的五皇子萧胤彦拥戴者最多,皇帝一时难以抉择。
因近几个月官员调动频繁,吏部忙得不可开交,颜母只揪着李嘉,日日督其言行,责其全力辅佐夫君。李嘉本欲回府探望李卿却实在挪不开身,只得暂缓行事。
立秋之后,一场秋雨一场凉,皇帝再次病倒,萧胤彦等几个皇子日日侍疾在侧,连着一段时间都无法抽身。
一日,萧胤彦好不容易寻得机会正欲出宫,其母妃蔡贵妃身边女官立时拜了上来。“殿下,贵妃娘娘请您殿中叙话。”
萧胤彦只得移步母妃宫中。
待入得蔡贵妃所居住的景福宫,远远便听见内寝有几人正说着话,萧胤彦侧耳一听,其中一人正是蔡国公大儿媳、舅母康氏。听着母妃与康氏有说有笑,萧胤彦心下了然,只怕又是在商量自己的婚事。这几年,局势变化莫测,母妃千挑万选一直没有敲定心意人选,加上自己以外出锤炼为由万般推诿,迟迟没有大婚,竟拖延至今成为母妃的一块心病。
“见过殿下。”门口的宫人见五皇子来了立即行礼,掀起珠帘。
“皇儿来了,快过来见过你舅母。”西侧榻上,端丽冠绝、雪肤花貌的蔡贵妃向萧胤彦招手示意,身旁另一侧坐着的、满目含笑的丰腴妇人正是舅母康氏。
康氏立即起身与萧胤彦相互见礼。康氏又请安问候了皇帝,双方一番客套来往,才安坐下来。
“这是母妃托你舅母寻来的各公侯子爵、朝中重臣家闺阁女儿画像,母妃细细瞧了,众小姐中兵部尚书嫡亲孙女宋蕊、五城兵马司统领之女刘皓月、大将军府小姐白兰都是极好的人才样貌,据说学识修养、品德性情也是顶好的。你也来瞧瞧。”说毕,蔡贵妃就示意宫女将一摞画像上最上面几张呈给萧胤彦。
萧胤彦立在榻前,接过略瞧了瞧,便回道:“母妃亲自选的,自不会差。只不过婚姻大事,关系儿臣终身,还请母妃准许儿臣多多思量。”
“你这孩子!”蔡贵妃疼惜地拉过萧胤彦在自己身侧坐下。“母妃知你重情重义,对婚姻大事慎之又重。若换做往日,母妃断不会逼迫你一分。可如今时局微妙,瞬息万变,切不可一拖再拖了。”
萧胤彦如何不知母妃的良苦用心。手上画像的主人,门第并非多高,却都与军方脱不了关系。自己外祖蔡国公不必多说,多年征战,虽年事已高静养都城,但军中仍有不少亲信,威望不减,几个舅舅也都在军中任职。此番母妃并未撮合此前最中意的嫡亲表妹,而是提议其他人选,为的就是让自己在军中的羽翼更加丰满。可是,自己已有想法,只是此时还不是开口的时候,只得恭敬回是。
从景福宫出来,萧胤彦亲送了舅母出宫,便径直回了府邸。此刻刚刚入夜,府内却一片安静,鲜有灯火。因本朝惯例,皇子成年需开府别居,皇帝特赐了离宫最近的府宅予萧胤彦,但因府中迟迟没有女眷,值守来往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家丁,女婢都无几个,故而更显风格布局冷硬。这与五皇子平日里给人风流不羁,随性洒脱的印象十分不符,因此竟有好事者传言五皇子有龙阳之癖,更有甚者,还说五皇子府藏了一百娈童稚子,常趁黑灯瞎火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此话倒只是花间柳巷隐隐有人谣传,未入五皇子耳,否则他定要吐血三升。
待回到书房,萧胤彦就着烛火提笔写信,刚要开门唤人送信,只听远处似有破空之声呼啸而来,两鬓发丝隐隐一动,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手腕翻飞,手中信件唰的一挡,几枚暗器立时钉入门梁地上。接着,更多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屋梁之上踏瓦之声越发密集,萧胤彦一个转身吹灭房内烛火,抽出随身佩剑。顿时只听得院内院外刀剑相击、铿锵作响。没过多久,随着最后一名刺客唔声倒地,四周再次归于寂静。立时有人点起火把蜡烛,照亮了满地的血肉模糊。
立于台阶之上的萧胤彦收剑回鞘,赶紧从沾染了不少鲜血的胸口摸出怀里的信件,还好,信件干净无损。
“没意思,还撑不到一盏茶功夫。”角落里一个黑衣客丢下随手拿来的一拐银枪,正准备走。
“慢着。”萧胤彦立即把手中信件丢给他。
“无聊、无趣。”空音客瞧了一眼信上的字,撇撇嘴,将信封胡乱塞入怀中,一个蹬脚立时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