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时,许元快步走出殿门,神情愤懑,手中的笏板险些折断。而何千盛则慢慢悠悠踱出殿外,目光沉沉,似乎毫不在意。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渐行渐远的李元和李自廷,目光挪向不远处正在一点点攀爬上宫墙的朝阳。
殿内,皇帝微微倾身,放下手中的笔,缓缓开口:“承允,朝中之事多纷争,朕甚为忧虑。朝中之事一日不解,朕心里便一日不得安宁,你可有法子?”
李承允眸色微动,起身拱手,恭敬答道:“朝局如棋,局势若有波动,必有风云之起。如今姚家之事纷扰朝廷,臣以为,若欲平息,非一时之策可以定,须循序渐进、稳妥应对。”
孝仁帝盯着瑞王,眼中闪过一丝凝思:“你也认为此事应从长、从缓应对?”
“是。”李承允微微低头,不急不躁:“若急于行动,只会激化矛盾,反而适得其反。倒不如先设一局,叫群臣自争。”
孝仁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倒是心思细密。只是你所言虽为稳妥,却未免太过缓慢。若群臣觉察其中异样,恐怕反而会激起不安。”
李承允微微躬身,神情未露出丝毫不自然:“皇上所虑,正是臣所虑。但臣以为,欲速则不达,欲求太急,反而会事倍功半。若能安抚群臣的心,待局势稍稳后再出手,方能真正稳固朝堂。”
“好!”孝仁帝眼含笑意,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他缓步走到李承允面前,刹那间又恢复了寻常人家兄长的模样,他拍了拍李承允的肩,轻声询问:“我上次与你说的事,你可考虑过了?”
……
王府书房,房内灯火昏黄,桌上的文书整齐如山。李承允倚靠在书案旁,面容冷峻,却透露出一股久经风雨的沉稳。
“皇上真不打算彻查姚家之事了?”江流握在一旁的软塌上,两只脚在空中有节奏的晃。
瑞王微微侧头,望向她。眼底的深邃像是暗夜的湖泊:“我在朝中所言,皆是皇上愿意听见的,并非本心。”
“我知道我知道。”江流托着脸颊:“皇上心里必然跟明镜似的,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
“放任某些事,甚至表现的昏庸无能,反而能化解危机。”李承允握着笔淡淡道:“至于姚家,无用之人死了就死了,若不再生波澜,时日一久,便无人再提此事。至于有用之人……”
“我且看着吧。”江流忽然想到了李静遥的那番话,便模仿着她的语气不假思索地开口。
李承允侧头看她,闻言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温和:“你每每进宫见了端宁,回府时心情都很好。”
“我心情一直很好。”江流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你可知为何?”
李承允心知她又要耍滑头,无奈地搁下笔,装作不知:“为何?”
果然,江流笑眯眯地朝他眨了眨眼,眉眼弯弯,颇为愉快地说:“自然是因为你时时在我身边。”话音刚落,她仍觉得不过瘾,便像虫子一样在榻上朝前拱了拱:“我对于你,是有用之人吗?”
“你我之间何何谈有用不有用?”李承允抬眸浅笑,看着江流亮晶晶的眼眸。
“人生苦短,并非一定要成为‘有用’之人,能为他人所用,也并非生存的唯一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与价值,不必强求定义。”他正了正神色,盯着江流道。
江流说得本就是玩笑话,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李承允会这样一本正经地回答她。她垂下眼帘,掩饰住一闪而过的感动。
窗外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江流在榻上滚了一圈,兴致勃勃道:“余园的桃花开了,咱们去划船吧。”
李承允再次把手中的笔搁在架上,回过头看着江流,一句话也没说。
余园的桃花败得差不多了,枯枝上稀稀拉拉垂着几个干枯的花骨朵,看上去比江流在宫宴上赠予李承允的那只腊梅好不到哪去。江流自知这话说得违心,便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胸口,撅着屁股在榻上哼哼唧唧。
湖面如镜,轻舟划破平静的水面,微风拂过江流的发梢,带来阵阵清凉。李承允撑着一只长篙,舟行得缓慢而从容。两人面对面坐在小船上,远处青山倒影,水天一色,宛如画卷。
自从回了京城,江流就再也没这么悠闲过了。李承允的声音裹挟着徐徐微风,在江流耳边轻扫而过:“皇上那日与我商量,说是要在暑热时前往江南行宫。”
江流微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江南行宫……皇上当真这么说?”没等李承允回答,她便仰着头哈哈大笑两声,心道,这狗皇帝总算是做了件好事,把宫里的人都折腾到江南去。
江流从李承允手中接过竹篙,眨眨眼,颇为期待地问:“端宁会去吗?”
“也许。”李承允答。
江流皱了皱眉:“何千盛呢?”
“会去。”李承允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