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寿宫有一瞬间的阒然无声,众人皆屏声息气,静得唯剩下灯花爆的噼啪声。
谋逆的罪名一旦被扣上,就算是先帝复活恐怕也难救她一命。
荣怀姝抬手扶了一把歪掉的素钗,不卑不亢:“谋逆重罪怀姝万不敢当,儿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朝百年昌盛。”
“《宋史》中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历朝历代皆有改易更革者,不独怀姝一人,外朝变法为的是民殷国富兵强,内廷改制同样也是为了我朝亿万斯年,受天之祜。”
“好一个祖宗不足法。”荣法妙气极反笑,“那本宫今日也告诉你,既有成规,惟当奉行。凭你再如何能言善辩,她们这群人早晚是要随先帝而去的。”
荣怀姝道:“只要我还在这里,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手。”
“你简直冥顽不灵!这群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这样护着她们?”
荣法妙手中的茶盏在荣怀姝的脚边砸开,这声怒吼伴随屋外的惊雷一同炸在玉寿宫内,吓得众人连呼吸都放缓几分。嫔妃们则是担忧地看向荣怀姝,又忧愁地收回眼神。
满殿的烛火,独独将荣怀姝的眼神照得明亮:“没有关系,不过是恻隐之心。同为女人,姑母难道对她们的命运没有一点感同身受的悲悯吗?”
荣法妙听到此话,眼中的愤怒由讥笑取而代之:“恻隐之心?悲悯?你好歹也是宫中长大的,居然在这里说什么恻隐之心?本宫是该说你蠢还是夸你天真呢?”
“谢福禄!”眸中讥笑倏然而逝,荣法妙脸色泛冷,“愣着做什么,即刻动手。胆敢阻挠朝天女殉葬者,通通拉下去打鸳鸯板。”
“谁敢?!”掷地有声的两个字,把刚要起身的谢福禄又按了回去。
荣法妙看荣怀姝软硬不吃的模样愈加恼火:“祖宗旧制管不了你,难道先帝旨意你也要抗旨不遵吗?”
荣怀姝木然地仰视宝座上怒容满面的荣法妙,语气冷下几分:“先帝龙驭宾天时是儿臣侍奉在身侧,并未听说有要妃嫔殉葬的遗诏。
“姑母倒是提醒儿臣了。”荣怀姝展袖掏出一卷明黄绸缎,徐徐展开,“先帝虽未有要妃嫔殉葬的遗诏,但有无需她们殉葬的圣旨。”
“什么?”荣法妙稳稳握住宝座的扶手,身体微微前倾,想要弄清楚那圣旨的真伪。两人之间相距甚远,她一时半会看不清楚,遂示意谢福禄上前查看。
众位妃嫔的眼神一路随着谢福禄的身影前去,反绑在背的双手紧紧将细绢捏在掌心,心里虔诚祈祷千万不要是雀见砻糠空欢喜。
荣怀姝不等谢福禄查看,坦然将圣旨展向荣法妙。
荣法妙定睛一看,而后尖声大笑,看向众位妃嫔的眼神充满了嘲弄和鄙夷不屑。捏着素娟的手指向荣怀姝,眼神却在嘲笑众位妃嫔:“蠢货蠢货,你们竟然相信区区一个荣怀姝能救你们于灵前?好好瞧瞧吧,那是张空白圣旨!”
众位妃嫔们满眼难以置信,□□法妙的神情不似作伪,于是她们争相跪过去想要确认。
“是张空白圣旨不假。”
一锤定音,争先恐后朝前挤的众位妃嫔瘫倒在原地,不愿再挣扎一把。算了,老天铁了心要收了她们,她们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
就算是这样,荣怀姝也不当拿这事愚弄她们!
自下而上仰视的目光投向自己时带了许多缠绵幽怨,荣怀姝反而镇定许多:“姑母不如瞧瞧,这圣旨上可是盖了御玺和先帝的私印。”
笑容僵在荣法妙的脸上,她转脸去向谢福禄求证。
后者无奈地点头。
“不可能!”荣法妙拍案而起。
盖了印的空白圣旨,这是何等的殊荣?父皇怎么会赐给荣怀姝,难道父皇对她说的荣怀姝不可信不可靠全是为了哄骗自己?
荣怀姝不与她过多纠缠,吩咐宫人:“笔墨伺候。”
“纵然拿出空白圣旨,那到底不是先帝亲手所书。”荣法妙愠色正浓,听见她的吩咐赶忙截住话头,意欲先下手为强,“既然你们都不肯动手,玉衡,那你就亲自动手送她们一程。”
取笔墨的宫人还未折返,荣怀姝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心一横扬声道:“来人!”
玉衡还没有迈出一步,就见玉寿宫外的金吾卫闻讯而动,涌进来围住须弥座。
“护送寿昌长公主回咸熙宫。”
指挥使小跑上来毕恭毕敬地说道:“长公主,请。”
是她忘了,先帝卧榻不起的那段日子,常常想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隆睿太子,屡屡梦见他杀入宫内再起叛乱。长久彻夜难眠后,先帝将金吾卫交给荣怀姝,要她守卫自己的安危。想到这,荣法妙暗恨先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荣怀姝,你自己以为手握金吾卫就可以拿捏本宫吗?新皇登基你还不是要将其还给皇帝?”
荣怀姝行若无事:“至少现在他还在我手里。”
再硬的态度终究抗不过金吾卫的佩刀,荣法妙怒瞪波澜不惊的荣怀姝,一甩衣袍气冲冲地离开玉寿宫。
那边荣法妙还没跨出殿门这边荣怀姝已经郑重其事地添了一道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