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差矣,殿下可知,太常寺为了在短时间内凑齐人,可是直接跑到那些商贾之家去抢要女郎,这很容易激起民愤,引发对朝廷的不满。”
“那又如何?”沈睿语气轻佻,有些故意与她对着干的意思,“市贾之徒重利,逐末忘本,既然他们女儿自幼也会学点乐理,如今送来太乐署也算是为国尽忠,是他们的荣幸。吾以为,太常寺此举甚妥。”
听完后,宁予安定定地看着沈睿,不咸不淡吐出一个字,“哦。”
沈睿眼皮重重地跳了跳,“你这什么反应?”
难道不应该接着劝说他?
宁予安叹了口气,眉头一皱,似是很苦恼道:“自古天下离合之势常系民心,诸如此类道理殿下是知道的,殿下既然选择明之可为而不为,那我再劝也无用。”
“离天亮还有一会,我先回去补个觉,天亮还得去督吏府报道呢。”
说着起身准备离开,没走两步却被沈睿大步上前扯住胳膊,力道之狠叫宁予安一阵吃痛。
“殿下改主意了?”
宁予安眉色一喜,回首笑道。
两人距离过近,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宁予安便尴尬住了。
正巧他俩头顶上悬挂着绘有一团和气的绢纱灯,灯火静燃,将沈睿脖颈间的红痕照得一清二楚,尽管她宁予安收获最多的褒美之词就是“脸皮厚”三字,现在想来她脸皮倒也没有那么厚。
她轻轻将沈睿的手掰下,心中暗暗感慨,想不到外表娉婷婉约的楚夫人私底下还挺……勇猛。
沈睿眸中怒火未退,沉声道:“吾的确可以将那群女海盗征入太乐署,这士农工商,商居末,吾要商贾之流的感恩又有何用。你如此这般,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这样隐怒又夹杂着猜疑的眼神,让宁予安有一丝恍惚,也止住了整日挂在嘴角的微笑。
两人对视良久,她才又缓缓开口:“不管是何心思,我的性命就在殿下手中,殿下若要拿去,如踩死蝼蚁一样简单。”
“殿下可还记得那日予安的承诺,予安想为殿下达成所愿,非死不离。”
“而殿下的心愿,是那储君之位,予安不求殿下信任,只求殿下给予安一些时间来证明真心。”
轻软和缓的嗓音随夜风拂过耳畔,也止住了他心中萦绕的那一团燥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似乎总是能在他爆发的边缘及时将他拉回,至于原因,想不通,也参不明白。
***
翌日清晨。
沈苑微微诧异,“你要亲自查督吏府名册?”
“是,”宁予安知晓沈苑的顾虑,遂又解释道:“下官并非不相信殿下,只是督吏府事多繁杂,恐有纰漏之处,所以下官想再查看一下,但若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你是督吏府督尉,自然是有权力看名册的。”
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平缓清冷,如它的主人一般。
宁予安眸色微动,回过身对来人作揖一拜,“荀公子。”
“嗯,”荀陌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直接问:“你是子玄的人,陛下直接将你纳入督吏府,你可有怨言?”
宁予安道:“公子说笑了,在朝为官者,皆是对陛下尽忠,何来怨言之说?”
荀陌仍旧是用审视的目光凝视她。
见气氛微妙,沈苑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予安才刚到督吏府上任,文聿何故为难他?”
“予安你别往心里去,这荀文聿啊,就是这么个脾性,直言直语。”
宁予安笑了笑表示理解,并说道:“也难怪朝翎城姑娘们将性情可谓是两个极端的二位公子称为‘朝翎双绝’,其中一绝便是荀陌公子,为人正气凛然,整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几乎连笑都不笑。”
沈苑闻言看向依旧一脸漠然的荀陌,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几乎,而是从未,”又好奇道:“吾也是初次听闻有这个说法,还有一绝又是哪位公子?”
宁予安回想了一下昨日那名风流不羁的男子,微一挑眉道:“还有一位,自然是与荀公子大相径庭的崔小公子了。”
“除直言直语外,此二人性情的确是截然不同。”沈苑更是大笑出声,十分赞同,而后对荀陌道:“崔一白整日在外边拈花惹草,诚然过于风流,可文聿却太过不解风情,丝毫不近女色,这都多少年了,你心里不会还想着儿时那桩娃娃亲吧?”
荀陌沉寂的眼中浮起一丝动容,稍纵即逝,淡声道:“子昑切莫胡言,那桩婚事只是当时长辈们口头玩笑之语,我根本从未当真,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十年。”
话音刚落,荀陌后知后觉地发现宁予安不知何时也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清澈的双眸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他看不懂的情绪,让他莫名感觉心脏微微不适,只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生硬话语,“不是说要查阅名册?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