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
宋怀泽掀开营帐进来,身上的铠甲映着寒光,连日赶路也未见疲色。
不同于宋玉昭的冷淡疏离,他整个人气质温润,若非一身银光四射的盔甲显得他多了几分英气,瞧着倒像个温和知礼的书生。
他在来时的路上便听说了宋彻病重的消息,任他面上表现得再稳重,心中却早已万分焦急,直到亲眼看见宋彻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他们父子二人才说了没两句话,宋怀泽正要问眼前这一切究竟时怎么回事,宋玉昭就赶了过来。
宋彻朝宋玉昭点点头,道,“让她告诉你吧。”
“想不到我跟兄长想一处来了。”宋玉昭却不急着答。
她想着先先来找父亲,留青檀在云锦客栈与兄长会合,没想到兄长也想着先来援助父亲,另派了一些人去云锦客栈接她。
两人在毓门关碰面,也算是殊途同归。
“阿玉,这是怎么回事?”
宋玉昭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宋怀泽讶道,“父亲竟未收到梁州军的信?”
“军中竟真有奸细,若不是阿玉及时赶到,那父亲此番岂不是……”宋怀泽越想越后怕,恨恨道,“军中的信竟也有人敢拦,还有那好好的山路,怎的会无端让山石堵了,定是有人费尽了心思也要害父亲。”
宋彻在军中多年,见多了朝堂战场上这些弯弯绕绕,宋怀泽能想到的,他自然也都想到了。
三人在帐中又商议了许久,宋玉昭心中一直犹豫是否要将她方才在城墙之上的推测说出来,在心中再三衡量过后,终究是作罢。
且不说她的推测是否是真的,光是前世应都城的那些也无法尽数告诉父兄,否则便不是一场“梦”能搪塞过去的了。
还是日后再找机会慢慢说吧,左右距离那些事发生还尚有些时日,待她先查证一番也不迟。
**
远处天色苍茫,朔风刺骨。
宋玉昭和宋怀泽兄妹也是许久未见,从宋彻营帐中出来后又聚在一处说了不少话,从家中琐事讲到军中布防,宋怀泽眉眼含笑,语气温和,最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阿玉,你这次亲自赶来,还是为了那桩婚事吗?如今还是不愿嫁给他?”
“是。”宋玉昭坦然点头。
“因为那个梦?”
“是,但也不全是。”她鬓边一缕青丝散入寒风中,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因为就算没有那个梦,我本也不想嫁给他。”
“如果可以,我不想嫁给任何人。兄长有的凌云之志,我也有,所以我想留在军中。女子之身亦可杀敌报国,怀远军中已经有不少将士都见识过了,可我如今想让天下人都看看,纵使身为女子,也有朝一日能登朝封将,让他们从此不再敢轻视女子分毫,更不敢再将女子当成可随意舍弃践踏的物件。”
即便是她杀了一个抛弃她的谢照与,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如谢照与一般在危难之际抛妻弃子的人。如果无论嫁给谁都要承担被舍弃的风险,那她宁愿不再嫁人。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她要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也为天下女子走出一条无人敢走的路。
宋怀泽闻言有些讶然,但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细细思量起来。
这桩婚事乃先帝在世时便定下,明着是帝心仁厚,但此事并非这么简单,光是景安郡王的身世就很耐人寻味。
他沉默良久,终于展了展眉头,道,“你志在功名而非儿女情长,这是好事。”
宋玉昭没答话。
她岔开话头,抬眸望向远方,问道,“羌人已有好几日没动静了,兄长觉得,他们何时会再进攻?”
“许是今晚,”宋怀泽沉吟片刻,“大抵是后半夜吧。”
北风将高悬的天空吹得没有一丝云彩,白日落幕,人间悄然被无尽夜色包裹。
羌人果然是后半夜来的,且来势浩荡,不同于前几次试探般的进攻。
今夜月色澄明,四下无雾,城墙上袭来的风中不知何时裹挟来一阵带着腥气的烟尘,似有似无地在鼻尖萦绕,挥之不散。
站岗的哨兵相互使了个眼色,一人隔着夜色往关外远眺一番,另一人则附身以耳贴地仔细分辨了一番,二人皆是面色一肃。
“敌军将至!备战!”
鼓声一响,整个毓门关各种声音四起,号角声,拉弓声,战马在原地轻轻踏着蹄子,军中各将士各司其职,上上下下都充斥着战前的紧张,却又被井然有序地调动着。
此战拖了这么久,也该有个胜负了。
宋彻的“病”早到了该痊愈的时候,他持剑端坐于马上,身后跟着一支精锐的骑兵,搁着烽烟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上的某处,却终究未说什么。
罢了,她来都来了,总不能将她困在帐中不让她出来。再说,她一个打仗的好手,何必留着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