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陆明诚没说话,那人也成功将他认了出来。
“啊!真的是你的,之前就听朱老师说你考上了医科大,现在是一名医生。”似乎没在意陆明诚是否回应,接着说道:“想当年你在班级里哪有什么朋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你孤立了,但实际上是你不愿意和我们玩。”
注意到陆明诚头上的白发,惊讶道:“你们医生这么辛苦啊,头发都白了,可我感觉和我们同龄的医生也没长这么多白发的。”
“听说忧愁过度,思虑过多就容易长白发。”
“你看着不像是有什么忧愁的人。”
“叭叭叭”一顿说,陆明诚没说话,那人发现陆明诚一直冷脸,也感觉脸上挂不住,不愿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说完就离开了。
一边走一边吐槽:“真晦气,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还真像是来奔丧的,假里假气,没意思。”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来祭拜。
有人扯着袖子擦眼泪,但转头就和老同学有说有笑。有的人一脸“我今天只是来参加葬礼”的样子,实际上到处交换名片结交人脉。
陆明诚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人群之外,静静看着一群人板着脸,虚伪地安慰着一旁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苗娟。
一群披着高贵外衣的虚伪冷血动物,能有什么感情?
陆明诚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打开之后发现只剩下一根烟,抽出烟点燃,风轻轻一吹,烟雾逐渐弥漫开,逐渐飘散。
就这样,他微微佝偻着腰抽烟,目光落在人群中,找不到焦距。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的少年时期,阴郁的少年躲在角落里抽烟。
可是现在的他的身边再也不会有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小心翼翼往他的桌洞里放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那个,抽烟对身体不好,真的。
带着些许的心虚,以及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所以,现在的他每天都会用大量的尼古丁麻醉自己,仿佛将尼古丁大量吸进身体里,就可以将枯萎的灵魂重新充盈,时间就会倒流,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女孩就会重新回来。
转身准备离开,正好碰上赶到葬礼的孔晓峰。
之前未与陆明诚见过面,只看见过照片里的他,但现在真的和陆明诚面对面的时候,才感觉到陆明诚与照片中的不同。
朱国斌家中摆放着的陆明诚与朱国斌的合照里,他微笑着,一副好师生的亲密样子。但是此时此刻的陆明诚却不是照片中的样子,低垂着眼眸,神色恹恹,这个时候的孔晓峰才真的从他的身上看见了当年那个男孩的影子。
现在的他和十几岁的时候改变非常大。
恍若两个人。
孔晓峰直截了当说明自己的来意:“陆明诚,跟我们走一趟吧。”
平城的冬天太冷了,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西装,甚至是连大衣都没有穿。一身单薄的衣衫站在角落里,冷风割着他的脸,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冷,感受不到疼。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陆明诚没问什么事情,也没问找他什么事情。
沉默几秒钟,他缓缓抬起双手,一双医生最重视的双手,被冻得发红,他问:“要拷住吗?”
孔晓峰十分意外陆明诚的行为,摇了摇头,“不用。”
陆明诚没有任何疑问、没有质疑、没有反抗,有的只是默默配合。
回警局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车窗外,看着不停掠过的风景,高楼大厦、柏油马路、异形建筑、大屏广告……
不知道看了多久,陆明诚平静淡漠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响起:“平城变化真大。”
孔晓峰顺着陆明诚的目光向外看,不明白陆明诚一直待在平城,平城这些年来的变化他应该都看在眼里,为什么会说平城变化大呢?
似乎是能感受到孔晓峰的疑惑,陆明诚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些年来,我从没好好看过平城街道。”
他对平城的印象好像一直留在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冬天。无论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无论经济发展如何迅速,他都毫不在意。
他的时间,停在了二零零六年。
自此,时间的指针从未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