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后续嘛,看在林如海眼里,心知这是怡亲王和黛玉商量出来的主意,心情多少是有点复杂,但至少谈不上有多美丽。
很快,怡亲王的仪仗到了扬州。
两江总督和一干江南官场上数得上的官员亲自陪着钦差进了扬州知府的衙署,怡亲王当即升堂召唤了江南官场大小官员,大为褒奖这一路走来,江南上下士绅富商都广开粥棚,赈济灾民之事,可见是当地官员教化有方。
官员们听着褒奖,想着最近已经赈出去了的若干粮米,无不五味杂陈。
按套路,给过甜枣之后就该安排工作了,而想都想得到怡亲王会安排什么工作,官员们正苦着脸等着怡亲王摊派逼捐,也在打各自的腹稿准备哭没钱,怡亲王却说一路累了,想先歇歇。
官员们也只能赶紧抬出给怡亲王预备的住处,为了安保考虑,还安排了好几处地方,由得怡亲王翻牌子。
怡亲王也从善如流,择了一处空缺的园子搬了进去。
次日,怡亲王便让林如海带着扬州大小盐商到他的驻跸之地,他要请客。
这是应有之义——两江总督的衙署在南京,浙江巡抚的衙署在杭州,江苏按察使的衙署在苏州,怡亲王没去这些声名更著之地反而到扬州来,明显是要让盐商割肉的。
席间自然谈及黄河惨状,提起捐款之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并没有什么用,谁都想等着看钦差能有什么手段,让他们能心甘情愿地把银子掏出来。
怡亲王也不恼,没捐上来就没捐上来,好声好气把人送走。
这让盐商们颇拿不准钦差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吃不准,自然少不得互相串联,试图头脑风暴。
不过盐商们串联归串联,谁也没带林如海玩。
这正常,因为向来林如海除了收税,不爱掺合盐商们的酒局,也不接受盐商们给的瘦马和银票,盐商们自然也没指望他,而是邀请了各自的靠山。
商人请客,很难不沾黄。
于是瘦西湖畔笙歌处处,私人别院尽是靡靡之音,虽然并没有人知道怡亲王到底预备怎么完成这次差事,但一点没耽误大家寻欢作乐。
当晚子时。
早已悄然到了扬州的江南大营官兵拿着怡亲王签的调令精锐尽出,查封了扬州城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暗地里的门子会所,没有为难里头的姑娘,而是把所有看上去体面的男人都原地看管了起来。
自然有人反抗。
但官兵们硬气得很,问就是在查白莲教!敢硬闯出来的全特么以白莲教处理!除非你们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盐商倒还面不改色,老子都是商人了你管老子嫖不嫖。娼呢,证明身份何难之有?
可官员们心里凉了半截儿——历朝历代就没有鼓励官员眠花宿柳的,本朝更是深刻吸取了前朝教训,京城中严格禁止官员嫖。娼,地方上虽然没有严格禁止,可京官被管得这么严,能看一定程度上默许嫖。娼的地方官顺眼?
敢爆出来,政敌参不死你!
可是再凉,官兵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口一个奉命来此,谁的脸都不给,多少银子也不好使,委实不好得罪,只好瑟瑟发抖等到天明。
次日一大早,怡亲王殿下并没有召集大家议事,也没有为怎么筹钱着急上火,只见了两江总督一人。
“话说,张大人衙署在杭州,平时也不怎么到扬州来罢。”怡亲王穿了便服,在驻跸之处的一个凉亭中观景,意态悠然,凭栏而望,修剪得很好看的一把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尽是读书人所吹捧的风流写意。
能从一介书生混到封疆大吏,两江总督张夔已经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子了,但年轻时应该也是有几分姿色的,站在怡亲王身边回话,尽量不落下风:“平日公务繁忙,殿下见笑了。”
“为国事操劳,有何可笑?”怡亲王悠悠然道,“只是大人平日既不怎么来,估计也不清楚扬州上下官员平日里有没有勤谨为官吧。”
张夔头皮微麻,谨慎地答了一句“惭愧”,疯狂暗示了一长串的“在这个岗位上我真的尽力了,但是这个年代的行政效率殿下您也懂的,如果您这边确实掌握了一两颗老鼠屎违法乱纪的证据,一方面我不会包庇属官,肯定严肃查处,另一方面殿下您也要擦亮了眼睛,个人问题不要上升到团体,更不能上升到领导,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听得怡亲王闷笑了一声。
张夔精神更紧张,愈加放低了姿态:“还请殿下教臣。”
纯纯一个官场老油子应该有的素质。
“没有什么好教的,本王到江南也不过是干这一趟差事,哪里敢指手画脚。”怡亲王和兄弟们斗了那么多年,以他那在一大堆都不好惹的兄弟里辅佐了真龙上位的政治素质,哪里会怕和你打太极,道,“但本王知道一点。”
张夔把腰压得更弯,知道戏肉要来了:“是。”
“至少,在应当上堂办公时,不在衙署之中。”怡亲王幽幽道,“这尸位素餐四个字,就不冤了。”
——去!现在,立刻,给我查考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