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当即起行,深入林中。
而萧平留在房内,要来热水,给小芸擦洗身子。
清台则下去陪飞霜点了些茶食,两人边吃边聊,清台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飞霜闻言,想起什么,思索后道:“我过去在红叶寺留宿时,听住持说,有一个大妖,行为事迹与你所述相差不远……它酷爱佛法,自号‘小如来’。但性情乖张,心理颠倒,遵佛不遵礼,守法不守戒。还自创了一套歪理邪说。以妖术招魂纳鬼,啸聚为害。”
清台道:“或许是它。不过我有个疑问,明明是妖,怎么还会爱佛?我一直认为,妖是鸟兽发智变成,其性情自是兽性居多,食污吞秽,浑无逻辑可言。但近来见闻,着实让我惊异。妖有妖世,妖魔举止,也仿着人间,妖魔心理,也趋同人心。甚至都求仙问道。这样下去,法力高强的妖,和法力高强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飞霜笑笑,抿了一口茶道:“或许没有分别。”
清台道:“那就乱了,天下大乱,道家讲的‘五道不明’,佛家讲的‘因果无常’。”
飞霜道:“肉身只是载体,神灵却是趋同的。天下万物,弱肉强食,更代相传。在长久的斗争中,妖魔们自发成为了比类人间的社会,它们的魂灵也自然演进,纵使身灭,也不会停下它们互逆戕害的大势。那群仙会上的妖魔们自相残杀,再想想人间武林大会上的可笑场面,莫不是最好映证。”
清台道:“可是善恶终有报。我们执剑证道,为的就是扫清妖邪,锄强扶弱。妖就是妖,作恶者十有八九。人之为人,善恶难定,多由利益纠葛,有的还尚可教化。”
飞霜道:“不错,只可惜我飘零半生,所遇十有八九是恶人,我的剑,如今饮血六百单七。年初在义阳,把当地黑帮杀了个干干净净,还灭了一个走火入魔的狂人……”
说着,抽出盲杖剑刃,以手抚剑,那表面遍布划痕,深浅不一,刃口蔓延裂纹,却还闪着凌厉的银光。
清台略有些发怔,不意飞霜杀过这么多人,但转思飞霜行事狠辣,道心仍守,杀人也必是义举,无需耿耿于怀。
便说道:“你的事迹,我有所耳闻,你是为了救义阳百姓,才跟引客侯到鄂州。”
飞霜道:“我做事不需要别人来褒贬。我刚才说妖和人没有什么分别,并非为妖魔开脱,而是想说,不论是妖还是人,不论是单个还是一群,只要作恶以至于惹了我,我就会除恶务尽、一杀到底。”
清台不知飞霜过往,只当是她意指泥尸山四妖,也自冷然一笑:“善如佛徒,都云‘菩萨心肠,也有霹雳手段。’何况是对恶人。人生在世,快意恩仇,以战止战,也是修道。”
飞霜点点头,将剑收归杖内。
又端起茶碗自饮。
而其实只有飞霜自己知道,她并非意指泥尸山四妖,而是花凝兰……即使时间已过去半年,每每想起在白牢里身受酷刑,仍旧惊心,有时夜半回想,还会猛然醒觉,泪水飞挂,浑不由己……
那些诡异的刑具、猖狂的恶人,以及花凝兰阴毒的语声,都成为了她内心最深的梦魇。
而当时吞噬身子的泛滥的痒感,更是她直堕无间般的永劫。
她恐惧。因为恐惧,所以愤怒。因为愤怒,所以大开杀戒,势要把全部的敌人和脆弱的自我通通埋葬。
清台忽然发现飞霜端茶的手在轻轻颤抖,不过没了话头,沉默片刻,还是没有再问。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说陈微等人赶到乱葬岗,此时日头尚热,岗上却泛着薄雾。
陈微细心感受,发觉雾中存留些许妖气,顺着妖气找去,直至岗后一处平坦地,有许多脚印泥痕。
老樵夫环顾一圈,忙说道:“就是在这!我记得,不会错!”
万海异道:“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岗上还有墓碑石堆,埋藏许多尸骨,妖魔喜浸阴气,怎不去那里,反在这里?”
老樵夫道:“岗上那地势摆不了游戏场。你想,我们还能玩套圈哩……”
陈微扬手道:“两位,妖气就汇聚在此处,说不定是来自黄土之下,且抄家伙,掘地看看。”
万海、老樵夫闻言,面面厮觑,但见陈微表情坚定,只得照做,从背篓里拿出提前准备取土的工具,共两把短铲,你一铲、我一铲的就地挖掘。
方挖了半米,阴气逼人,渐次从土里泻出。
陈微点头道:“继续挖。”
挖至一米处,见许多虫儿,纷纷乱爬,四面散去。
又挖至一米半,见有绿色汁液,渗漏而出,到处冒泡,恶臭扑鼻。
万海道:“怪哉,挖到屎坑不成!”
陈微道:“别停,还要挖!”
再挖过几铲,铲头撞物,万海拨土一看,吓得毛骨悚然,挣扎要走。
老樵夫倒老练一些,忙按住了他。
陈微探身过来,眉头紧蹙,愠怒道:“世上居然还有此等邪法,实是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