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俏其实不太愿意回想以前的事。
邱老师对她说过,人不能总往回看,走过的路有好有坏,想再多也没用,人就是要往前看。
多亏了邱老师,让她到了钱塘后能和小树重新联系,给他汇钱、寄衣服。虽然小树头几年一直在怪她,不愿意和她通电话,但周俏知道,小树心里是记挂着她的。
说起来,小树也是一个可怜孩子。
一岁多时,母亲就丢下姐弟两个逃跑了,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是结婚证上和父亲的大头合影。
那是一个五官清秀的年轻女人,只是眼神木然,一点笑容都没有。
小树算是周俏带大的,那时候周俏自己才六岁,爷爷奶奶生了好多个子女,周俏的父亲是个混账,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对他避如蛇蝎,自然没人来管周俏姐弟的死活。
对爷爷奶奶来说,花钱给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买个老婆,已经是他们最后的慈悲。
周俏和小树小时候过得很苦,挨打、挨饿、挨冻是家常便饭。周俏很早就被母亲教会烧火做饭,母亲走后,小小的她勉勉强强搞出一些热饭菜,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小树带大。
姐弟俩的感情自然不一般,但对他们来说,这感情又有区别。周俏承担起了母亲的义务,对小树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感,骨子里的善良淳朴坚韧让她再苦再难也会咬紧牙关照顾好自己和小树。
而小树不是这样,小树依赖周俏,认为周俏是他最亲最亲的人,对他最好最好的人。
小时候两姐弟常被村里小孩欺负,小树一开始还会哭哭啼啼找周俏告状,周俏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劝劝他。时间久了,小树就不怎么爱讲话,性格变得敏感内向。
好在,因为周俏一直热爱学习,也算是给小树做了好榜样,小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不用让人操心。
周俏十七岁那年的暑假,父亲又做了一件混事儿。十二岁的小树站在家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带着姐姐离开,原本是说过一阵子周俏就会回来,没想到,这一走,就是整整五年。
周俏下班后,坐上开往高铁站的公交车,回忆起小时候的事。
想到自己离家那天,回头看了小树一眼,瘦弱的小树就那么直愣愣地望着她,也不知道后来哭没哭。
啊……五年多了。
来到火车站接站口,周俏给小树发微信。
小少年有了新手机后就注册了微信,没几天工夫已经玩得很溜,给自己取了个中二兮兮的微信昵称【树影·星痕】。
二十分钟后,高铁到站,周俏伸着脖子焦急地等待。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兴奋起来,小树啊小树!她亲爱的弟弟,几乎可说是娘家唯一的亲人,时隔五年终于要再次见面了!
周俊树出站时,周俏差点没认出来,十七岁的少年高高瘦瘦,肤色黝黑,穿着旧旧的t恤和运动长裤,肩上背个双肩包,手里提着一个行李袋,别别扭扭地看着周俏。
“小树!”周俏快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哇!你好高哦!怎么晒这么黑啊?”
周俊树声音很低:“打工晒的。”
他个子该有近1米8,五官长得比周俏好,轮廓分明,要不是晒得乌漆嘛黑,绝对是个招女生喜欢的小帅哥。
周俏向小树张开双臂:“来,抱一个!”
拥抱原本应该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周俏根本没有过犹豫,和黎衍在一起,拥抱、亲吻、抚触……早已是生活中最寻常的事情。
爱他就拥抱他,想他就说给他听,在恋爱这件事上,周俏和黎衍异常合拍,从来都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意。
所以对着小树,周俏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思念、喜悦之情。
可是周俊树不仅没和她拥抱,反而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说:“这么多人看着呢。”
——哦,可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比较害羞吧?
——或者是因为,他们之间毕竟隔了五年时光。
周俏这么想着,讪讪地垂下了手臂。
“来,你袋子给我,姐帮你拎。”
周俏要去拿周俊树的行李袋,他没答应:“给你带了点老家的特产,红枣,地瓜,很沉的,我力气大。”
小树好贴心,周俏乐呵呵地没再勉强。
正是晚饭时间,周俏带着小树坐地铁回家。在地铁站,周俊树尽力保持冷静,但周俏知道,他对一切都很好奇,很认真地看周俏在自助售票机上帮他买票,很认真地观察别人怎么刷卡进站。
“记住这个站名,我们家就在这个站对面的小区,不管你在哪儿,只要有地铁站,你就点这个站名买票,然后看好换乘线,就能回家。”
周俏站在钱塘地铁线路图前,耐心地说给小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