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鑫受伤以后双下肢瘫痪,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来说绝对是严酷又沉重的打击,不过在家人、伤友、心理医生的帮助下,他逐渐接受了自己只能依靠轮椅生活这个现实。
然而接受归接受,生活琐事各方面发生的改变还是会令他感到烦恼,首当其冲的就是大小便失禁问题。
受伤之初,张有鑫在医院都是用的导尿管,但导尿管很容易发生感染,晚上睡觉翻身下肢痉挛还容易被导尿管损伤尿道,所以出院后他开始用成人纸尿裤。
可能是个人习惯不同吧,有些伤友对纸尿裤接受度很高,有些人则非常排斥,张有鑫就属于排斥的那一类。他总觉得身上穿着纸尿裤,尿了以后会闻到一股味道,老爸老妈都说没有,可他就是闻得到。
张有鑫年轻,又是低位受伤,关于小便问题,他曾经向主治医生倾诉,说自己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小腹处有隐隐的下坠感,意识清醒时努力去感知,这种感觉虚无缥缈,非常细微,有时还会伴随寒颤、手臂起鸡皮疙瘩等症状,当这种感觉过去后没多久,他就会发现纸尿裤里有小便了。
医生知道这是每个截瘫患者不同的身体反应之一,即便张有鑫是完全性损伤,小便时也没有感觉,但他的这种反应说明他有残存的尿意。于是,医生便建议张有鑫进行反射性自主排尿训练,争取在白天时可以摆脱导尿管和纸尿裤。
张有鑫听说以后积极性大增,真的开始训练,几个月来训练效果不错,算好时间去上厕所,总是能把小便排出,接下去就又能轻松两、三个小时。
柯玉其实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张有鑫,因为他一直在家备战高考,柯玉就没好意思去打扰,平时只靠微信联系。这时候张有鑫考完了,第一次来她的小公寓做客,柯玉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要面对张有鑫尿尿的问题。
还有一个小时,柯玉感到发愁。
张有鑫倒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坐着轮椅转了一圈后回到沙发边,问:“柯柯,你最近拍了些什么照片?拿来我看看?”
柯玉就去搬来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个文件夹给张有鑫看照片,有些是采风,有些是商业拍摄,张有鑫看过她在棚里拍的模特儿后,欣喜地说:“你拍这些能赚钱吧?赚得多吗?”
“还行,积累了一些客户。”柯玉懒洋洋地回答,“我在存钱买车,买辆二手的,驾照去年就考过了,干这行没车实在太不方便。”
张有鑫笑着说:“我以后也要考驾照,买个车,柯柯,我还是可以开车的!”
“我知道。”柯玉关着电脑上的文件夹,问,“你现在还锻炼吗?”
张有鑫的笑容消失了,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每天会站一会儿,压着屁股,锁着膝盖,挺无聊的。”
柯玉抬起眼皮看他:“走呢?还练吗?”
张有鑫有些心虚:“我这不是一直在复习嘛,就没怎么练。”
柯玉的视线刮到他的腿上,张有鑫也低头去看,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了抓裤子:“腿细了是吗?这是没办法的,肌肉肯定会萎缩,我这都一年半了。”
柯玉心里一阵烦躁,起身去双肩包里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对张有鑫说:“你先坐会儿,我去阳台抽根烟。”
张有鑫呆呆地抬头看她,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开始兼职以后。”柯玉眼神淡淡地看着他,“干吗这么看我?抽烟很奇怪吗?”
张有鑫眨眨眼睛,摇摇头:“不奇怪。”
柯玉没再说话,独自一人去了阳台。
一根烟抽到一半,张有鑫也来了,伸手拉开阳台移门,转着轮椅来到阳台上。
和开着空调的室内不同,阳台很闷热,蝉鸣声也变大了许多。
柯玉随手关上门,问:“出来干吗?外面很热的。”
“给我一根烟。”张有鑫向她伸手,“我也想抽。”
柯玉无声地望着他,拒绝:“不行。”
“为什么?我也想抽!”张有鑫倔强地仰着头,“你就算不给我难道我不会自己去买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柯玉说:“你最好别学会,这不是耍帅的事儿,我学会是因为经常性连续工作六、七个小时,太累了,抽着可以提神。你是乖仔,别学这个。”
张有鑫很懊恼:“我怎么就耍帅了?怎么是乖仔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是乖仔的?”
柯玉指指自己的眼睛:“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柯柯,我快二十了。”张有鑫语气很认真,“咱俩是兄弟不?问你要根烟都这么难吗?你不会还把我当病人看吧?我不是病人!我就是受了伤,我……我还是个男人!”
柯玉感到奇怪:“我又没说你是女人。”
“不是……”张有鑫也烦了,“你就说你给不给吧?”
“不给。”柯玉依旧拒绝。
张有鑫:“……”
她不给,他也没办法,双臂交叠趴在窗台上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