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必越青君,在场众人都明白这老作精是不高兴了,老作精不高兴,必然要作妖。
正当侍从战战兢兢准备说些什么让章和帝发泄怒火的时候,却听那位面带病容,素来不起眼的六皇子轻轻一笑,缓声开口。
“阿娘生前不过是名侥幸得宠,得封采女的舞姬,她一生都在这深宫中,生前她时常感慨自己运气极好,有幸入天子的眼,虽只一夜,却足以让她用一生去怀念。”
“只是她自知身份卑微,从不敢奢望其他,便是想念父皇,也不过是偶尔找机会在角落偷偷瞧上一眼,我那时并不懂为何她每次回来都会开心许久,明明父皇从未看见她。”
“她曾走过无数次御花园,知道哪个假山角落最隐蔽,又最能将园子里的人与景瞧得清晰。”
“她曾学做云片糕,只因听说您喜欢,可等她学好后,您最喜欢的点心又换成了紫玉饼,她的云片糕一次都没送出去过。”
“她最喜爱粉白衣裙,因为这正是您宠幸她那一回她穿的颜色。”
“她感念幼时入宫有一口饭吃,因您喜好歌舞,才有一条活路。”
“从入宫至离世,您都是她唯一的天,庇佑着她,赐予一切。”
“自我记事以来,从未听过阿娘说您一句不好,只有满心喜爱。”
在场众人纷纷在心中对越青君评上一句:高人!
不过寥寥字句,便将一名深情女子勾勒得如此生动,这位素来低调点六皇子,是有那么点说书写话本的本事在身上的。
当然,他们有所不知的是,这也确实是越青君的本职工作。
随着越青君一字一句,章和帝脑中逐渐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娇俏身影,她有些怯懦,却看向他时满眼欢喜,偷偷躲在假山后面,小心地歪着头望向远处的高大身影,一有动静,便像只小兔子般受惊跑开。
她会做云片糕,想必身上也沾染着云片糕的香味,粉白衣裙在风中散开,裙摆随风飞舞,留下阵阵余香。
章和帝目光渐渐柔和,眼中隐约露出些许动容与遗憾。
“终究是朕从前负了她。”
越青君唇角微弯:“父皇。”
“阿娘曾说,心悦一个人,不必说出口,也不必让他知晓,只要默默看着他,默默喜欢他,便是一件极幸福,又幸运的事了。”
“她从未觉得您负她,心悦您这事本身,便足以让她欢喜。”
“未有遗言,只因她心无遗憾,唯有这是牵挂,借莲寄情便足矣。”
章和帝脑海中那道身影越发清晰,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牵着幼童的手,悄悄看一眼自己,心满意足后又默默离开,母子二人行走在深宫里,却是那样的恬静怡然,知足安宁。
那样的女子,那样的深情,与宫中其他人全然不同。
宫中不乏与世无争,默默深爱,不求回报的人设,可既入这后宫中,那必然有所求,既有所求,便无法做到真正的不求回报。
可死去的人不同,死去的人再不能开口,那她是何形象,全凭生者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