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檩面色一黯,却未讲话,袁不文则是又出言道:“匡琉亭托付不得,康大宝亦是如此,我袁家只想自家子弟争气,不愿意寄予他人。”
“天真,你袁不文该能算是荆南袁家不世出的天才,你又为何结不得丹?”岳檩的冷笑声刺得袁不文心室一痛,怎料这声过后,又有重锤袭来:
“你当真以为投了仙朝,拴在我们脖颈上的链条就会松了不成?若真如此,你动作怎么这般迟缓,还给两仪宗付了那般多的人命?”
“那当如何?”
“我家卖了女儿给匡家,便算如今失宠,将来我家若有弟子能成金丹,匡家当也无有人阻拦。痴心妄想地再言一句,或是还可等得南安伯回心转意,一步登天。
可是你呢?你袁家可是骑墙到了匡琉亭结成上品金丹,方才倒戈相投。朱彤或因了要求政绩,会对稍稍和颜悦色,可他如今的云角州庭,又算个什么人物?你还不在州廷内寻觅靠山,是真要见得家中子弟凋零殆尽不成?”
袁不文摇头嗤笑:“是重明宗能做得靠山,还是康大宝能做得靠山?”
岳檩却沉声言道:“不是重明宗、亦不是康大宝,而是将来的康大宝,或能以为靠山。”
袁不文默然一阵,岳檩却又开口言道:“费家你高攀不上;五姥山更是不缺爪牙;叶州杨家自成一派,只与五姥山沆瀣一气;朱彤虽是妫相门生之徒,但到底只是个小小真修,成丹一道关卡,他或都难迈过去,你当真愿投不成?”
这声发问震得袁不文良久都未开腔,等他沉吟半晌过后,再发言时却不答话,只是发问:“道兄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岳檩双目一合,语中生出些颓唐之意:“当年之事,或是某做差了。而今岳家处境算不得好,某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想化干戈与玉帛罢了。若是道兄愿意出面转圜一二,那便再好不过。”
这番过后,袁不文的讥诮之言又生出来:“前据而后恭,道兄不觉难看?”
岳檩不觉羞赧,反是正色言道:“世家行事,本来如此。什么样的人,就该有什么价钱。康大宝若胜不得福能,他便仍不得钧天禽青眼,照旧要受得费家白眼;
匡琉亭若不成上品金丹,五姥山月隐真人也不会纡尊降贵、奔赴外海,你袁不文也不会举家而降。前据而后恭并不难看,主事之人骨头太硬、累得阖家上下人头滚滚才真难看。”
“道兄倒是通透,”袁不文不再争执了,反是长叹一声。
岁月当真是把锐利无比的刻刀,竟能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岳家芝兰身上棱角削落得不剩一点儿。或许也因于此,过去岳家才能成为两仪宗辖下的第一世家,稳稳压过他荆南袁家一头吧?
言到此处,二人这场相谈便算终结。岳檩未有再请一字,袁不文亦无应承一言,许多事情便已久定下了。
当琉璃盏中酒散尽,监牢之中却也生出异动。
二修当即凛然,在他们看守的这等时候若是出了差池,那手握大权的费家人怕是不会从轻发落。
二人身化流光,才入得福能监室,便就见得费六婆婆带着两个费家丹主守在福能身侧如临大敌。
只见得逼仄的监室之中佛光耀眼,湿冷的石板上头有一朵朵净莲凭空涌起,将原来由一个个大匠所设的严密禁制冲得稀里哗啦。
不多时,圣洁的梵音吟唱便响彻了整个宣威城。只要不曾筑基,这座大邑中的百万生灵,勿论仙凡黎庶,尽都遭这梵音洗得生出虔诚之色,跪地西拜,高声念佛。
这佛光的出处正是浑身上下被锁了不晓得多少把灵枷的福能,只见得这俊美和尚身上袈裟无风自动,衣角翻涌间竟淌出来两种气息:半身腾起清净佛光,半身缠绕黑紫业火。
众修被吓得两股战战,还未及反应,福能便已先开口,语气里头尽是沧桑:“唤费天勤来拜见本座。”
“足下是”费六婆婆才言到一半,便又有佛音灌耳:
“唤费天勤来拜见本座!”
“唤费天勤来拜见本座!!”
“唤费天勤来拜见本座!!!”
饶是这老妇人成就假丹都已许多年月,却还是被震得气血翻涌,手中指诀掐过又散、散过又掐,却还是难按捺得住心头恶血。
“噗”
随着一道血箭迸射而出,费六婆婆顾不上另两个家中晚辈已被吓得面无人色,也不及心疼自己被坏了数载修行,只是顾首与同样满脸惊色的岳、袁二人催道:“速去请天勤老祖!”
(来得及凌晨左右就再更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