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危将要落下去的第二拳停滞在半空,如同被贴上定身符,蓦地定格在原地。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孟凛撑起身体,带着恶意道,“他的伤好不了了,剩不了几天的……古神再厉害还能怎样,还不是一样会死。”
“十二仙府……都在等着那一天呢。”
一阵空白的耳鸣,冷静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有一瞬间,郁危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愣了一下,忽然扭头去看邵挽。后者也满脸惊愕,带着哭腔道:“我、我不知道……明明大家都说没事了,说、说伤势早就好了……”
孟凛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模糊讽刺的笑声:“那都是假的,他现在恐怕连自救都难,又怎么会管你们这些无关的人——”
不等他说完,他的衣领再次被人拎起来,如同毫无反抗之力的破布人偶,再次挨了实打实的一拳,连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立刻说不出话来了。新旧混杂的血渍洇在颈侧领口,郁危手上卸力,任他软绵绵倒了下去,站起身,声音平静到冷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他回过头,神情似乎还是与平时无异,只是脚步比平时要快了些。先前的血凝在眼睫上,干涸了,有些黏,他下意识想要擦,又想起来手也是脏的。
只是停顿了一秒,眼前一晃,紧接着脸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他没说话,给他擦脸的人也没有开口,依旧是温和却不亲昵的动作,这次却带了点不容拒绝的力道。
过了一会儿,郁危冷静了些,攥住挪到下颌的方巾,撩起眼皮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说:“我自己来。”
仍然是有些生硬的语气,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疏离和冷淡。谢无相松开手,他趁机扯过方巾,用力擦了擦颈侧的皮肤,然后走到木朔身边。
“当年被带回孟家关起来的孩子,是你?”他放弃了迂回,单刀直入地问。
木朔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敌意。良久,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记了究竟是从哪一年起,他就被锁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一开始他不知道孟家为什么留下他的命,以为这是一种变相的侮辱和折磨,却不敢轻易去死,因为不敢忘了木家的仇,不敢忘记木家要守护的东西,也不敢抛下全村人的命运。
他浑浑噩噩地活了数十载,寻找着逃出去的办法。直到那一天,他在守卫最松懈的时候成功地逃出了那个房间,透过窄窄的屋檐缝隙,第一次见到了久违多年的阳光。
他激动得双手都在发抖,沿着打听过的路线往外逃去,却没想到下一秒就撞见了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一遍的噩梦——
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孟家主正在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年轻男人交谈。
他听见那个年轻男人似笑非笑地说:“……孟家主应该还不知道被木家藏起来的神骨吧。”
孟家主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而他如遭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震惊于这个不明来由的人如何知道了木家守护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孟家主拿到这样东西,还能将这个村子收入囊中。”那个人继续说。
心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他僵在原地,而对方的话隔着一堵墙,轻飘飘地、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放了木家那个人,利用他把病劫引进村里。”
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难以置信的事情,后知后觉的愤怒和恨意几乎要从胸口烧起来,他想要立刻逃回村中,带着村民离开,然而老天都要和他作对,守卫在最后关头发现了他,不顾他的挣扎,把他带到了孟家主面前。
在那里,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个陌生的男人。对方正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盯着他,唇边噙着令人心底发寒的笑意,在那张臻于完美的皮相上,却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
他抬起头,死死记下了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