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的名字是师父想了许久才亲自定下的,都不遂同门规定了,惟愿她忘却痛苦,余生长长,能快乐便最好。
午后本不该辛夷坐诊,辛夷便到院外日头下盯放号,好在初春午日天气爽朗,济世堂又放出六十支木签。见下午新诊的患者里,没有什么稀奇的人——尤其是长乐叮嘱过的那几种人,他便打算回院。
只见有一老妇人,颤颤巍巍,终究没抢过比她力气稍壮的年轻人,今天又空号。她有些丧气,小心翼翼地扯住辛夷的袖口:“神医,行行好吧,三日了,我家耀祖还是高烧不退,实在拿不到号。”
辛夷整天都在安慰别人:“老人家,若仅是小儿高热,可先去其它药房看看,莫被济世堂排号所耽误。”
“可……可是你们医术更高,而且你们不收钱呐。求求神医,行行好吧。”
济世堂义诊前并未大肆宣扬,在世人眼中是突然奇袭鹤州,真正浩荡的求医患者还在赶来的路上。前几日义诊吸引而来的更多是鹤州百姓。
这也是药王思量过后的决定。
济世堂选址正门必定面通大道,可聚八方来人。取号之法尽量公平:
尚有行为能力的病人自行抽签,五根木签中抽中一根有记号的,即为中签,每半日只收六十名。
失去行为能力的病人可由一名家属登记名字与病症后代抽。
号签不可转卖转赠,要与登记一致,且同一姓名、病症只能记一次,不可多人帮忙拿号。
义诊便注定来者众多,公平尚不能说绝对保证,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药王谷虽算江湖门派,如此利民之举却很受州府重视,官府会出面保护秩序。
辛夷絮絮解释:“老人家,这三日光我一人,共看了上百位患者,无一不是沉疴久病,经年不愈之疾,且不论高热是小儿寻常疾病,那些诊堂……”
话未说完,面前的老妇唰一声便跪了下去,辛夷扶住她的衣袖,引来身旁无数人侧目。
“神医有所不知,我这孙儿父母都不在了,老身独自拉扯他长大,极为不易,家中实在揭不开锅,若非……若非实在有难处,必不会来济世堂寻这无偿的医治。”
老妇人容色哀戚,辛夷倒是为难了。
远处有一位公子推着四轮木椅,车轮碾地之音在辛夷耳畔停下,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手中递来一只碧绿荷包。
“老人家,这有二两碎银,快带孙儿去药堂抓药吧。济世堂有义诊的规则,不好叫打破,您不要再为难神医。”
他见老妇人狐疑不信,又解释道:“三天了,我们也没取到号,这位是我兄长,他已吐血多年,站立都困难。还不是得乖乖等号。他多等一天,便多吐一身血呢。”
眼前的少年公子,声音如清泉激石,爽朗轻快。一身碧澄青色锦绣锻袍,白玉拥冠,修眉净扬,显得丰神俊朗。
他掌推一把金丝嵌樟木雕的四轮车,气血十足。对比轮椅上所坐的病公子,则更显虚弱无力,面色苍白,但病人一头罕见的红玉衔冠,气质高贵非常。
老妇人拿着银子撤退。
辛夷打量了一番解围之人正欲开口,岂料被他抢先一步道:“辛夷师兄,又见面了。”
“贺兰公子,季公子!”辛夷很是惊讶。
更惊讶的,是持着官刀的晋国官卫走过来,遗憾地瞧着眼前三傻,“你们真是轻信于人,被耀祖奶奶骗了吧。她哪里算是穷苦人家,在这鹤州府占便宜有几十年了。”
“这三日,她抽不到号,便苦苦缠着我们要,就是想给孙子蹭些补药,我们都没理她。这会儿总算骗得几位同情。”
贺兰公子虽面露尴尬,却依然冷哼一声:“那也算我骗了她,其实我们有号。”
他将袖中的木签露给辛夷看,轮椅上的季公子也随即露出虚弱的笑容:“多年来有劳药王谷为我费心医治,本就感激不尽。今日见辛夷兄弟为难,焉有不帮之理。这些银子不算多,就当为辛夷兄解决纠缠,亦是值得。”
官卫善意提醒却未得感激,只叹这二人是典型人傻钱多,便摇头离开了。留下三人继续说话。
轮椅上求医之人名叫季临安,推他之人复姓贺兰,单名一个澈字。
二人从邺城来,在晋国的鹤州暂时算得上异国之人。因那邺城自前朝起便外赐季氏作为封邑,目前并不属于大晋朝的国土,只能算作尚未收复的失地。且邺城近年与晋国关系紧张,多有兵戈试探,季临安又是城主次子,因此在大晋官员面前不肯示弱,实属正常。
辛夷悄声向二人道:“我本受家师嘱托,在此等候季公子就诊。二位公子何必多日等号。”
贺兰澈笑意融融,向辛夷拱手施礼,弯腰诚恳道:“蒙药王照拂,自闻诸位出谷义诊次日,我等便快马启程。邺城路遥,又不方便日夜疾马。实际今日才晚到,义兄说不好让药王谷为我们破例,情愿抽号,幸而被我抽中了。”
“贺兰公子言重了,季公子病症之奇,家师常有研讨,时时挂念。何况原本便是药王谷未治愈的病人,不必取号。”
辛夷接过贺兰澈手中木签,嘱咐他人,“重抽一位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