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者”名为乔仲常,只见他头戴垂脚幞头,脚蹬黑皮皂靴,身穿青色圆领官袍,腰系铜扣革带。宽大的官袍竟被他撑了起来,毫不松垮,显得英姿勃勃。
这身姿确实很武官。
不同于白面书生的俊逸,乔仲常麦色肤底,剑眉星目,手上青筋微凸,属于挺拔硬朗那一挂的。
许是这几日公务太紧,乔仲常稍显疲惫。
白其真端了盏温茶过去,问道:“衙门里甚么要紧事,昨夜里三更回五更走的?被窝子都没睡热。”
乔仲常呷了一口茶,应道:“有人从西夏走私了一批青白盐,欲从河北西路偷运进东京城,县衙大人命我带人前去拦截。”
“人可逮住了?”
乔仲常摇摇头,哀叹一声,道:“不知何处走漏了风声,那伙歹人没到新乡便匿了踪迹,不知去向。”
乔仲常是武举出身。早年间他也是习文的,奈何生在勇武少文的西北临边之地,读书人甚少,解额寥寥无几,乔仲常苦读多年未果,始终未能参加解试。
后远赴东京城求学,逢年朝廷开科武考,经岳丈引荐得京畿县令奏保,得以参加武举解试。
文武尚可的乔仲常在武举中如鱼得水,一举夺得绝伦科第五名,武进士出身,授官从九品承节郎。
又因相貌周正、身姿英挺,集英殿上颇得官家赞誉,乔仲常分到一个还不错的差遣——封丘县巡检,属地内掌管巡警治安、缉捕盗贼、禁辑走私、训练甲兵等事务。
这差遣好就好在,皇城邻县当差。
乔仲常注意到床榻上的襁褓,主动问:“这便是三郎四郎带回的娃娃?”
“正是。”白其真将安哥儿抱到丈夫跟前,好叫他看得清楚。
乔仲常兴致阙阙,绕过了娃娃,自顾着更换外衣。
白其真早有打算,故意道:“孩子很合公爹的眼缘,公爹想将孩子留下……”
她了解丈夫的性子,倘若她以早夭的晨哥儿为由,说甚么从善结缘,丈夫必不会同意——乔仲常是从不信因果报应、善恶由原那一套的,他只信看得见摸得着的。
沉默半晌。
“也成。”乔仲常瞥了一眼襁褓,发现娃娃长得周正,并非歪瓜裂枣,道,“我爹那人一身的毛病,穷讲究,脾气还古怪,在家修道炼丹也就罢了,在外对谁都是一副清高得道、生人勿近的态度,很不好相与,这孩子能结他的眼缘实属难得。”
又言:“长大后能承老爷子膝下侍奉一二,也是好的。”这是他答应收养的考量。
目的达成,白其真笑道:“我与官人想到一处去了。”至于日后的事日后再论。
“那就劳夫人操心,为夫先去书房考校三郎四郎的功课了。”散衙归家后检查两个儿子的功课,是乔仲常日日必行之事,他对儿子的学业看得很重。
临走前,忍不住又多瞄了一眼襁褓中的奶娃子。
不多时,隔壁书房传出阵阵诵书声,声音稚嫩,但抑扬顿挫有板有眼。
留下乔小安一事尘埃落定,至此以后,乔家多了个乔五郎。
天东星辰起,夜将阑,乔小安想起昨日这个时辰,自己还在生死挣扎,时隔一日,自己有了新家人、新身份,心中的感激之情更浓了几分。
至于回去,他已经不贪想了,因为“秦濂”已经随着飞机坠海消逝了,回去也只是孤魂。各种复杂情感、隔世思念,只能随时间慢慢稀释,自己与自己和解。
……
芳菲悄去,草木郁郁,伴着春去夏来,乔小安也在长大。
乔小安相貌初显,肤色白净,眼眸敞亮。
“也是个俊哥儿,同他两个哥哥长得一样一样的,外头人见了只当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吴妈是个热心肠,做事的时候,手上利索不停,嘴上跟着叨叨不停。
白其真一边忙针线一边笑道:“男娃娃长得周正就成,俊不俊的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