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怀中,孩子哭闹不止,她一边儿挣着,一边儿哭喊着说,把她卖了也值不了十两银子啊!
早年间读苏子词,每到此处,总是伤感的。可刘景浊好像现在才明白那句话,于是就更伤感了。
刘景浊能做的,就是将写着九里铺的石碑,改成了姻缘铺。
老者微微一笑,轻声道:“大小姐已经传讯过来了,天字一号一直给姑爷留着呢,姑爷与小豆姑娘随我来吧。”
正好有一艘直达中土的渡船,两人将将登船,还没有去买船票,已经有个和蔼老者笑盈盈走上来。
直到官差赶来,大髯汉子确定了孩子的母亲是谁,这才松开手,起身就走,面无表情。
当时刘景浊十分好奇,问那位山神,怎么做到让这么多精怪如此和谐的?
也不晓得老三娶亲了没有,有没有生下一个小侄子,更不知道老大这个读书人,有没有找到自己心中的道理。
不可以这样的,我们想的,不一定会是真的,凡是都要看清楚,听清楚。甚至有时候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的,那就要咱们从细微处着手,以小观大,去看人心了。
白小豆一脸惭愧,说道,他是不是很失望。
跟着老者登船,白小豆忽然压低声音问道:“师傅师傅,为什么你管龙姨叫丫头,管我也叫丫头啊?”
师徒俩都是一愣,小丫头率先嘻嘻一笑,给人赏了一记脑瓜蹦儿之后才收敛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买下了那处荒废宅子,去打扫时才瞧见了量具依偎在一块儿的白骨,身上披着红布。
照着书上教,远不如在路上教。
世上每死去一个人,同时又会出生一个人。
此后一月时间,时不时乘坐飞舟,终于赶在正月十五前,快到那座鹿尾渡了。
没过多久,渡船缓缓升空,刘景浊独自去了船尾。
白小豆脸唰一下子就红了,当时小丫头定然是羞愧难当。
刘景浊与那位山神老爷还做了证婚人。
结果没过多久,有一家人着急忙荒赶来,一把抢过孩子,指着妇人说,她是个偷孩子的贼,差点儿当场给大髯汉子跪下了。
这座鹿尾渡,是天底下最大的十三座渡口之一,起这个名字,并无多大说头儿,就是因为位处神鹿洲的尾巴上。
做了王妃的女子,也因为迟迟未能怀上孩子,被王府扫地出门,娘家也不要她了。她也没脸去寻小篾匠,就去了那处荒废宅邸。
还好还好,至少那两人在见面时,应该岁数相差并不大的。
再后来的路上,两人路过一处小镇,进去时就瞧见许多人围在一起,有个凶神恶煞的大髯汉子死死拽住个怀抱孩子的妇人,死活不愿意撒手。
当时白小豆郁闷了好几天,最后没忍住问道:“为什么他俩不干脆走了算了?跑出这个地方,谁找得到他们?”
可刘景浊还是说了一句,别着急,继续看着。
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穷小子哪儿取得到富家女?那位女子最终嫁给一位郡王世子,小篾匠却打死不愿娶亲,他的父亲一气之下,昏死过去再没起来。
当天夜里,女子卖掉了身上所有东西,买了两块儿红布,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随后回了那处荒废宅子。
大髯汉子撇着大嘴,只说这妇人踩脏了他的鞋子,没有十两银子无论如何也走不了。
婚宴上更是奇怪,大多都是顶着飞禽走兽的脑袋,可偏偏有个人身子的宾客。
那处小国的皇帝最终赏了两人一具楠木棺椁,赐凤冠霞帔,就算是给活着时不能在一块儿的两人,给了个死后名分。
刘景浊跟白小豆就看着城中百姓将二人葬在城外一个叫九里铺的地方。
迟暮峰的海棠树,还好着吗?
日复一日的山水路上,冷不丁就下起了雪,结果刘景浊一算日子,竟是已经腊月初九了。昨个儿腊八,连口粥竟也没喝上。
男方是只黄庭境界,连尾巴都藏不住的灰狼,女方则是山下小镇里机缘巧合被落在山上,久而久之,加上机缘不错,大致化作人形的绵羊,连头上的角都未曾退去。
后来走过一处小国京城,师徒俩也碰到一件让人意难平之事,两人到时,事儿已经发生了。
年轻人灌了一口酒,注视着逐渐模糊的神鹿洲陆地,没来由有些心慌。
他这近三月里,脖子上一直挂着个吊坠的。
其实这枚吊坠早就与吊坠的另一半儿失去了感应的。
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又灌了一口酒,呢喃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