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一动,崔缨痛苦地闭上双眼,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可曹植还要絮絮叨叨:
“这世上之人,谁不有个生老病死呢?当年你在外郡时,也应见惯了的……我和二哥三哥,哪个不是自小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呢?郭祭酒临终前,有句话说得极好,不知你可曾听进几分。即便‘奉孝’不在,你也会奉守孝道,永不忤逆父亲的,对么?”
孝?曹操?崔缨暗暗苦笑一声。
曹植的话,无异于将她与曹家牢牢拴在一块,叫她不得做丝毫对不起曹操之事。
后事难料,崔缨也不确定,自己把杨夙救出狱后,会跟着杨夙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会不会把这个三国乱世,搅得天翻地覆。
“素衣放在榻边了,打起精神来吧,你作为郭祭酒唯一的弟子,外边仍有无数丧礼之事,等你亲力亲为。”
曹植说罢,起身离榻,缓缓出帐。徒留她一人,睁着眼睛,对着那身素服,在这冷清清的帐内发怔。
……
曹操率一小队轻骑,闻讯赶来时,郭嘉早已入殓。棺椁立于灵堂内,即将封棺出殡。
“奉孝!孤来迟矣——”
辕门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声,以及一阵急呼。
三日的路程,曹操竟不到一日一夜便赶完了,众皆始料不及,纷纷慌忙起身相迎。
崔缨穿着丧服,独跪于灵前烧纸,低垂着眼眸,面无颜色,一滴泪也掉不出来,走神之际,还险些被炉中火焰烧伤手掌。
曹操踉跄着奔入灵堂,甲衣未卸,便迈着沉重的步履,伏在棺前,失声痛哭起来。
“呜呼哀哉!奉孝,奉孝!何弃孤之早也!——”
堂上群臣皆拂袖拭泪。
闻此一世枭雄悲怆之音,睹之深情无欺仪态,崔缨不禁动容。
世人多谓曹孟德阴险狡诈,虚伪善变。可崔缨还是很愿意相信,此时此刻的他,没有一滴眼泪不是从心肺滴落的。
曹操从怀中掏出一封纸书,泣涕涟涟:
“奉孝,前日辽东使使来信,言已诛二袁,献其首级,奉孝为何不等与孤诀别,便撒手而去?痛哉!惜哉!……”
荀攸等谋主随军赶来,纷纷聚于曹操身侧,劝慰道:
“曹公,人死如灯灭,万望节哀!”
“请司空保重!”
徐晃等武将齐齐下跪。
曹植试图搀扶起曹操。
“卿等不知!不知……不知孤悲恸之甚矣!”
曹操捶胸顿足,对荀攸等人说道:
“诸君年皆与孤同辈也,唯郭奉孝最少。孤原想,待他年天下事竟,以后事属之,奈何奉孝中年夭折,无福受禄,可惜!可叹!可哀啊!孤何舍诸君先孤亡殁?况奉孝与孤辗转军旅多年,为人忠诚,甚知孤意,而今弃孤而去,此为命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