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没想到他会就此算了,不过顺坡下驴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心中的气怒也全发泄完了,只是到底还是不安心,闷着声音解释道:“我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我永远也不会那样对你的,刚才说的都是假的,不会成真。”
“我知道。”他闭了闭眼,眼睫翕动间,能窥见大半显露出来的怨恨,这一刻的他,和高洁的岭上雪除了可望不可及的容颜之外没有半分关联,眉眼之间皆是世俗爱欲中才有的嫉恨,以及对少隐的杀心。
照他过往说一不二的性格,根本不会容她说出刚才那么多与少隐的可能来,即使一早就知晓是她的气话,但也不代表他想听,不代表心中无波澜。
但是她昨晚那番令人悸动的真心话,硬是让他生生忍着,骨节捏得发白发红,竭力克制着总算没有打断她的气话,让她说完了。
但也仅此而已,再多一句他都要忍不住去提剑了结挑拨他们关系的那个狐狸精。
没有谁能够忍受得了爱人当着面夸别人漂亮。
然而再想杀少隐,也不能由他来做,甚至不能死。
她知恩图报……
他从没有哪一刻像这样痛恨过这个词。
“……天色不早了,你才回来,还是快去沐浴吧。”江令薇想抬头,却被他捂得不留一丝缝隙,只能靠着他的胸膛。
“好。”裴渡舟压低声音,隐约间听起来像是笑意,不过面上却无一丝表情,“明天带上你的刀,我带你去诏狱,陛下今日下旨,提前了时日,明日便问斩周洪。”
“父皇是想引蛇出洞?”她有些讶然,但也只是一小会儿,很快便想到了其中关键。
“继续说。”
“嗯……”她思考了一会儿,道:“周家的事情牵扯甚广,如若要彻底调查清楚,最少也要有几月的光景,这么长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我猜,父皇是想尽快扳倒周家所有势力,才有此一举。毕竟,提前也好,不变也罢,周洪总是要死的,这样做没有任何损失。”
“这些事情上倒是机灵。”
听着耳边又变得熟悉的阴阳怪气,她装作听不懂地嗯了一声,主要是也没精力和他吵嘴了。
烛火下的影子晃动着,浴房里水声渐起,隐约听见几句嗔怪和老实的附和。
殿内的气氛从安宁祥和到剑拔弩张,不过须臾,又变回从前。
……
有人的情意在吵闹不休也不改分毫,而曾经京师中最受人追捧和忌惮的缙绅望族周家的宅邸里,往日的情意分崩离析的速度只在刹那。
灯火通明的正厅里,周皓坐在上首,眉眼肃沉。
在他左右手两侧,或坐或立来了一大批人,黑压压的遮得明亮的光线都暗沉了几分,此间人皆是周家三房族老,以及族里知事或还懵懂的姊妹兄弟。
身为家主的周太师当日一醒来听闻皇帝对周家的处置,气急攻心,竟是又晕了过去,至今还没醒来。偌大的周家此刻全听凭年方二十二的周皓一人撑着。
看着下首神色各异的族中人,周皓扯了扯唇角,要说周家什么最多,当数人头。即使朝中被押入监牢,等候审问的周家人不在,宽敞的正厅竟还是能坐满。
只是可惜,脑袋都是充数的,中看不中用,没一个是真装有东西的。
“皓儿啊,你说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你父亲这又病了,洪儿也下了诏狱,陛下龙颜大怒,依二姑看,不如就此析居分家,也好保全你余下的姊妹兄弟啊,你看可好?”堂下一位菱形脸的中年女人按耐不住,率先开口,此人正是周家二房的当家人,也是周太师的嫡亲妹妹,周皓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