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则摩挲着手边的黑色电台,电台里放着首不知?名的外国歌。
他说:“刚刚倭国的巡警们来通知?,说各家各户明天开始,要统一上交电台。我们家电台刚买不到?三个月,还没听过几回,我们在跟它?做最后的道?别。”
吉拉先生因为来海城来得早,靠着族人们的帮衬,日子过得算不错。家里自?行车,电台,电话,海城小产业者该有的家什器物?他们一家尽有。
反倒是春妮这个纯粹的无产阶级一身轻,她等夏生安慰几句大受打击的约瑟夫,带着弟弟回了三楼。
却没想?到?,打开房门?后,小小阁楼里空无一人。
隔壁朱先生房里,电台也在缠绵地唱:“天涯呀海角……”
“咦,萍姐姐呢?她不是说她明天才回家吗?”
学校放假提前了一天,中秋节在明天。夏风萍前些日子跟家里闹得很僵,即使放了假,也在小阁楼窝着不敢回家。她跟春妮说,她的打算是,明天过节,父母对她再不满意,也不会?在过节当天把她赶出去,她只管明天一早带着选好的月饼礼盒赶回家就好了。
春妮站在门?口发了会?儿怔,夏风萍不会不吱一声就夜不归宿,她这是……旁边朱先生房门?打开,暖绒绒的灯光透出来,夏风萍在门?里冲她招手:“你们回来啦?快进来听歌吧。”
“都?大半夜了,你不回来睡觉,跑到?朱先生房里做什么?”春妮站在门?口盯着她看。
阳台夜谈会?随着气?温渐凉,早在半个多月前就结束了。海城秋天已到?,人们早就穿起了薄外套,哪里还需要趁夜在外头歇凉?
夏风萍就叹了口气?:“你回来得晚,不晓得今天倭国巡捕来了一趟,往后私人家里不许放电台。朱先生的电台明天就要交上去了,咱们今天最后听一晚上,跟它?好好告个别吧。”
话虽如此?,春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因而进了屋着意观察,果然发现了许多平时未曾注意的细节。
夏风萍倒是不觉,将?姐弟两个拉进屋,从朱先生房间的立柜里抱出两个蒲团放在他床上拍拍:“快上来吧,你想?听什么歌?”
朱先生的床榻跟寻常人家不同,有些低矮。据他说,这张床原本是他倭国上司家里不要的一个旧塌塌米。塌塌米上放个矮几,几人取蒲团绕几而坐,不用再占位置便是招待客人了。
夏风萍摆好蒲团,将?自?己原先的那团向他那里挪挪,自?然而然地接过朱先生递过来的茶团掰碎:“听歌时吃些茶点最好。”
朱先生则道?:“可惜今晚风大,不然搬条圆桌到?阳台上,也别有一番意味。”
春妮在矮几上拣了颗花生豆吃:“我们俩都?是小孩子,不好在夜里喝浓茶,你们自?用吧。”
“随你。”夏风萍顺手将?茶团递还给朱先生,朱先生十分?自?然地将?茶团放回茶罐中。
这要是再看不出来,她就是个真瞎子了。
一首歌听完,春妮拉着夏风萍回了房:“再不睡就到?明天早上了,你明天不还回家吗?早点睡吧。”
夜里,听着夏生均匀的呼吸声,春妮忽然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开始……”夏风萍没反应过来,她果然没睡着。
“你和朱先生。”
夏风萍“呀”地一声,冲她这边翻个身:“你发现了呀?那你觉得朱先生怎么样??”
春妮借着老虎窗透下的月光看她。这女孩子眉目含水,唇边不笑也含三分?情,果然是动了春心。
两人这数月都?躺在一张床上,春妮知?道?,这位夏小姐并不是头一回恋爱,也不知?道?,她对朱先生到?底动了多少情。
她斟酌着道?:“你不是最讨厌倭国人?朱先生给倭国人做事,你不在乎吗?”
“我是讨厌倭国人,可朱先生是个好人。他只是在倭国人手底下的报纸做事,你别说得像他出卖了我们华国人什么似的,那不一样?。”
春妮知?道?那当然不一样?,可她想?起自?己曾无意中窥到?的事情,心知?朱先生的身份不是这样?简单。海城情况这样?复杂,谁知?道?他背后又站着什么人,在做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