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受人香火并没有这么简单,香客们许下心愿,就必须有人替香客完成心愿,这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香火上贡。
没过百年,涂山烨便受不了这种束缚,吵着要离开,任谁阻挠都没有用。
为此,他在家中大闹了一场,打伤了一干家臣,搅得天翻地覆后,将这个烂摊子留给胞妹涂山玥,就再未回过长安。
李玄玄听罢干笑两声,这的确是那只死狐狸常干的事。
“涂山郎神通广大,从前都是靠他去完成香客们的心愿,他走后,担子便落在现任家主的身上。”朱樱委屈巴巴地说道:“可是家主厌恶人类,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为香客还愿,所以这儿的香火就慢慢断了。”
她叹了口气,抚了抚闪亮的金镯,道:“没有了供奉,大家都过得很艰难,庙里的大多数狐对涂山郎是畏恨相加,家主是涂山郎的胞妹,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众矢之的。”
裴知行听到这有些听糊涂了,照这么说,这些日子里在长安城猖獗的盗贼团伙十之八九就是这群狐狸,可他现下完全看不出它们的“艰难”。
这里处处透着奢靡,不像是需要靠香客供奉的样子。
他又拿起手中的金盏,盏壁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盏口还镶了一圈各色宝石。
光这一个盏也能置当不少银两。
只是手中的盏似乎有点儿轻,他掂了掂,这不像是金子该有的重量。
李玄玄环视四周,道:“你们家主的能耐非比寻常,既然在这过得不痛快,何不像涂山烨一样一走了之?”
“白二郎拴着家主,家主她走不了,家主怯懦,离了我们,又有谁去给她找吃食。”朱樱支吾道:“而且······”
“倘若家主走了,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怪不得方才涂山玥一动,身上便有叮叮当当的铁链声。
李玄玄乘着酒兴,冷笑一声打断她:“我看不是她离不开你们,而是你们过惯了好日子,还得吸她身上的血吧?我若是家主,就算走不了,也先将你们这帮吸血的白眼狐狸给锉骨扬灰了。”
朱樱一怔,李玄玄还以为她会大骂自己无礼,没想到下一瞬,她居然跪在自己面前。
“贵人!求贵人救救我们家主!”朱樱一边磕头一边哭诉:“家主原是想让涂山郎来救她,才置气答应嫁给白二郎,您方才也看见了,白二郎是怎么对待家主的,若他真的成为家主的夫君,家主会被他折磨死的!”
李玄玄倚靠在食案上,玩味地盯着她。
“让我救她?”她把玩着手中的金盏,道:“我若出手,你们一族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你瞧,就像这样。”
她看向那只金盏,手底暗暗发力,金盏在她的掌心冒出几缕青烟,金装玉裹瞬间化作了一只破烂的木碗。
朱樱瞠目结舌,家主涂山玥幻术登峰造极,连涂山朗都难以匹及。只要在她法术范围内,不但能做到无限延伸空间,还能将幻术转化为实体,无论气味样貌材质甚至口感都足以假乱真。
她的幻术,除了她自己,世上唯有涂山郎能破,此女能在家主的法术范围内破了她的术,那能力必在家主之上。
朱樱当即跪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响头:“奴不在意!方才奴就发现了,贵人不是一般人,既然贵人是涂山郎派来的,那定有办法助家主脱困!求贵人帮帮家主,奴愿生生世世报答贵人。”
原来如此,这就是大师兄想让自己做的事。
那封请帖,便是涂山玥的求救信,大师兄不好对族人赶尽杀绝,这事便交由自己来做。
他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帮她?
她盯着手里的木碗,光酒在破木碗中静静散发着光晕,就像陷在泥潭中的月华。
上座一声高呼:“新郎新娘,行合卺礼。”
涂山玥刚端起白玉合卺杯,便听座下一声大喊。
“等一下。”
她抬眸望去,是那位自称是兄长女人的娘子,她已喝得半醉,不知是不是开始耍酒疯了,正指着白二郎叫嚷道:“白二郎,你都还未行却扇诗呢,就想入洞房?也得先问问我这娘家人同不同意吧?”
涂山玥轻蹙眉心,对她摇了摇头。
所以她讨厌人类,自私贪婪,狂妄自大。
兄长为何会喜欢这样的女人,说起来,她这般无礼,定是兄长平日里骄纵惯了,可这里不是兄长的地盘,她这般作死,自己也保全不了她。
她向庭院后的屋檐望去,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正汇聚在屋顶上方,柴瘦嶙峋的影子在月光下不安地晃动着。
那是不能化人的下等狐,宴会一结束,它们便会一拥而上,将院内所有能吃的东西吞噬殆尽,此时显然是被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味道吸引,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