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谎话连篇的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定期重选首席?她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这则消息?
此刻她该做什么?她该戳穿她,该让她闭嘴,可她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而莫琳那张骇人的嘴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噢,还有这两位。我不知道歌剧院有这么多闲钱养一群废物。”
莫琳瞟了一眼刚才忙着恭维卡洛塔的二人。
没人敢说话。
早在撤掉首席位置时,他们都见识过了这位女经理说一不二的做派,大家都害怕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自己。于是卡洛塔僵硬着脸,眼睁睁看着管理员将她那把软凳抽了出去,像丢垃圾似的扔到了门外。
“你什么也不懂!你不过是个连一句歌剧也听不懂的英国乡下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卡洛塔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控制不住地辱骂出声。
她已经失了智,周围人都想,这回她彻底没有机会回到这里了,这句话对于那位女经理来说已经是极大的侮辱。
“是的,我是个英国乡下人,”莫琳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冒犯而发怒,她转过身去,对着其他演员和舞女们说:“可你们要记住,是我这个英国乡下人保障了你们的生计。任何人,任何人扰乱歌剧院秩序的,下场就在这里。”
除了卡洛塔以外,现场受到惊吓的还有可怜的克莉丝汀,那个临危受命的女高音。在卡洛塔下场以后,众人不约而同地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这个女孩,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和纸一样苍白。
就在前几天,她因为试唱时所展示出的出色天赋而被众人推选上了新首席的位置。
说起来,她和这位剧院新来的女经理岁数相仿,可遭遇与地位却截然不同。
莱斯曼小姐虽然来自英国,甚至听说是和家族割裂的‘叛逃者’后代,可她家底丰厚,出手便能买下一整个享誉巴黎的歌剧院,本人更是行事高调果决,毫不在意外界目光。想想也是,哪位巴黎有声名的小姐会穿着骑装裤和男士短靴来巡视歌剧院呢?
反观克莉丝汀,幼年失孤,全依托歌剧院的吉里夫人将她养大。在莱斯曼小姐接手歌剧院以前,她连唱歌的机会也不太有,更多时候只是在芭蕾舞团中担任没有台词的舞女而已。她善良敏感,剧院里年纪大些的老人都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般看待。
如果要克莉丝汀用这样的语气和卡洛塔夫人说话,哪怕是世界毁灭了也不可能。
克莉丝汀不敢看莫琳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自己大概会挨不到表演开始,就和卡洛塔夫人一样,被这位雷厉风行的小姐扫地出门。
如果是一个月以前,可能还有些希望。
旁人不知道,可她却很清楚地明白自己并没有什么令人惊艳的天赋。她从小就有着成为歌唱家的梦想,却在岁数渐长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资质平凡。她的嗓音平平,歌喉既不得华丽也不空灵,没有人注意到她在杂物间反复哼唱的那几个曲调。一切的改变发生在她遇到音乐天使之后。
是他教会她掌握音乐的美妙,也是他帮助她的歌喉恍若新生。
她绝望地想:她就不该和劳尔(她许久未见的青梅竹马)见面,引得“他”勃然大怒。她明知道他的自私与苛刻,可依旧不受控制地奔向了自己年少时期那个绮丽的梦。现在的后果都是她咎由自取。
一个月以前,那位音乐天使,她神秘的歌唱导师,失踪了。
他没给她留下任何东西,连同他赋予她的声音。在他离开以后,她的嗓子又重新变得粗涩,音域变得又细又窄,她需要很艰难地尝试才能发出高音。那条在他指导下原本宽阔敞亮的音乐之河如今暗流涌动,遍布陷阱。
她借由保护嗓子之名躲过排练,但她知道一切都会在演出那天露馅。那个时候,不仅是歌剧院的演出,还有劳尔,他也会发现她所隐瞒的事,她将成为搞砸一切的人。
克莉丝汀躲开大家的目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抱着梳妆镜缓缓流下泪。她唾弃自己的贪婪,既想去摘伊甸园里那爱情的硕果,又舍不得上帝以独身为赌注而赐予她的音乐。她几乎是自暴自弃地想,“只要他能回来,只要音乐天使能原谅我,要我怎么样都行。”
“你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吗?克莉丝汀?”遥远的地方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
而这次克莉丝汀没有再犹豫了:“是的,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