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这孩子,问一句罢了,怎么还反了性儿了?”谢五嫂没从闺女嘴里问出话来,自己收拾收拾,转身就要出门。
“你干嘛去?”
“去老七家瞧瞧。”
“你还去老七家呢!”谢五伯吓了一跳,瞅着四下无人,凑近了低声说,“要不是那日酒桌上我跟老七斗了两句嘴,说他婆娘跑了,又只有俩闺女,怕是要绝后,他也不会气闷之下喝这么多酒,倒在那塘里被冻死。现下,我这心里想想就犯哆嗦。”
谢五婶狠捣了自家男人一下,“说什么呢,谢老七自己喝多了酒跟你有什么关系。快闭上嘴,别胡沁!”说完白了男人一眼,又整了整被拉皱巴的衣袖,转头出了门。
女儿不顶用,男人也胆小窝囊,这家里还是要靠她来拿主意,谢五婶觉得自己真是命苦。要不是为了攒闺女的嫁妆,她才不掺和这事儿呢。但转念又想到自家大嫂许的三两银子,脚下又快了几分。
栾枝此时正在清点家里的财产,西屋里有两大袋没脱壳的谷子,正房里有一张桌子并四个板凳,还有谢七生前睡的一张床。东屋是栾枝跟棠花姐妹俩的屋子,也就一床被子是去年刚弹过的,其他也俱是破破烂烂的。厨房更不用说了,昨天炒鸡的时候油罐就见了底,除了一堆柴火就没啥了。院子里呢,家里只养了两只鸡,抓了一只给柴大舅,一只被栾枝昨儿晚上给红烧了,现下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篱笆鸡圈。哦,还有一个大水缸并几只木盆,这个到时候可以一起带走。
好像也没什么收拾的必要。
真是家徒四壁啊!栾枝感慨了一声,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在喊。
“枝丫头!枝丫头!”
栾枝打开门,“五婶儿?”
谢五婶一屁股坐在正屋的床上,眼睛咕噜转了一圈,看着有些贼眉鼠眼的。栾枝疑惑她来干什么,对面就开了口,“枝丫头,你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怕不怕哦?”
“还行,棠花和大黄都挺闹腾的,也不咋冷清。”
“哎?”看栾枝没顺着她的话说,谢五婶撇了下嘴,“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家里还得有个男人才行!”
“要说,那袁二——”表演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拙劣戏码,谢五婶似是为栾枝好地摆了摆手,“不说,咱不说他了。”
栾枝快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耐心耗尽,打断她的话,“五婶儿,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婶儿也不跟你绕弯子了。翠云他大舅家有个儿子,叫大田的那个,个儿高高的,性子老实,为人忠厚,惯不会有男人的那些花花肠子,可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谢五婶冲栾枝挤挤眼,“婶儿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愿意,婶儿就说去说一声。”
栾枝气笑了,“你是说,翠云他大舅家的那个傻子?”
“啧!这孩子说话咋这么难听呢!什么傻子,大田就是人老实了些。男人嘛!成了家就开窍了!”看栾枝一脸无话好说的样子,谢五婶又道,“婶儿跟你透个底,翠云他大舅以前当过兵,在那死人堆里寻摸过,听说家里藏着碗底子那么大的金饼子呢,你要是愿意嫁过去,不说婚礼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以后那过的可是城里小姐夫人们的日子呢!”
“谁爱过谁过,我反正不过!”栾枝摆摆手,撇开脸,不想再听谢五婶唠叨。
“你这孩子咋这么轴呢?你说你家本来名声就不好,你娘跟人跑了,你又被人退了亲,以后谁还敢要你,还不趁着年轻,能抓着一个是——”
“啊——!你干什么!”
谢五婶正自说自话,栾枝那边一个大扫帚就兜头盖了下来。那扫帚栾枝刚扫过鸡圈,就立在门边,拿起来十分顺手。
她来找打就成全她!
栾枝扫帚挥得虎虎生风,一路把不积口德的老虔婆从正屋打到大门。谢五婶被门框拌了一脚,披头散发一个倒仰摔出门外。
栾枝站在门内,拄着扫帚,指着她大声骂到,“我娘爱跑不跑,关你什么事儿,我爱被退亲被退亲,又关你什么事儿,天天盯着别人家的事儿,先把自己家的一地鸡毛收拾干净吧!老坏东西!”
对栾枝而言,谢七和柴碧云只是素未谋面的普通人,她本身对这名义上的父母也没什么感情。但同为女人,谢五婶挂着一副伪善嘴脸,对着两个婚姻不顺的女人随意指摘,栾枝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所幸是她,要是原身还在,听了这话怕不是又呕死一回!
村人刚刚饭罢,听到动静,已经有人聚了过来。有人上前把谢五婶扶起来,开口问起事情经过。
谢五婶捧着手臂龇牙咧嘴地只顾着喊疼,那边栾枝哇地一声嚎了出来,“我不活了呀!五婶儿你要欺负死我们没爹没娘的姐妹两个啊!我把你当婶娘敬着待着,你平白说我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就算了,我不敢还嘴,可你竟然想把我卖给一个傻子啊!你好毒的心啊,呜呜呜呜!”
周围一片哗然,九婆把栾枝抱在怀里,一嘴牙漏着风,对着谢五婶儿骂道,“你这个脏心烂肺的婶娘,老七他才去了没多久,你们就敢打栾枝的主意!这么丧良心,也不怕他晚上去你家找你们夫妻两个。我呸!黑心玩意儿,土地公公收了你们去!”
“九婆,我没,我没——”谢五婶急得直摆手,“我看栾枝姐妹两个又下不了地,干不了农活儿的,这以后日子咋过嘛,我为了她们俩好,才想着把她说给我侄子。”
周围有人点头,觉得她说得也有理。两个孤女,在村里确实不好过活!
“谁?谁欺负我阿姐!老鸡婆,是不是你?”棠花离老远就看见一堆人聚在她家门口,挤进来一看,就见她阿姐哭得正委屈,又看一旁的老鸡婆指着她阿姐,一怒之下冲大黄喊道,“大黄,咬她!”
大黄汪地一声冲了出去,一时间人喊狗叫,周遭拉的拉,躲的躲,一堆人闹成一团。
“这是干啥咧?”王跛子老远就看见这块热闹极了,架着骡车停在一旁。他一眼在人群里瞅见了栾枝,忙大声喊道,“栾枝丫头,你大舅托我给你带句话,说是房子找好了,他租了我的骡车让我明天拉你进城嘞!”
什么!进城?
栾枝要进城!
人群安静一瞬,又瞬间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