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止阖着眼睛,单足立在潭面露出一角的礁石上,掌中一柄长剑,长剑上平放着一枚滚圆的玻璃珠。
碎发被水汽打湿,长睫上凝着小水珠,屏息凝神,连睫毛的翕动都轻微。
定心瀑下水声激越,半分动摇不得他的心。
眉头却忽然皱了皱,脑海里翻上来一道声音。
是个女子的恳求声。
“公子,我要死了……有些话,还欲与公子说。”
他是怎么答的?
他说:“勿多思,好好休息便是。”
脑海里又闪过那个画面。
那样肤白的人,眉头蹙着,眼下两道狰狞的血痕,越发显得整个人白得仿佛要碎掉。
白玉般的脸,血泪像是瓷器蜿蜒的裂纹。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她掌着莲灯,月夜泛舟而来,柔软灯火在她脸上缓缓流淌。
本是那般温柔幽雅之人。
他脚下一个偏斜,眼睛陡然睁开,还是挽救不了倒势,颓然栽进绿幽幽的潭水里。
冒出水面,他长呼了一口气,把湿发拢去脑后,仰起头。
身后瀑布水声磅礴,雾气氤氲,阳光下,折射出一道淡淡的彩虹。
他睁开眼,额鼻骨骼俊雅如玉,长发滴着水,怔愣望着天空。
他分心了。
但是,或许,也不该对她那般无情。
瑶洁那日所说,左不过是一个猜测。
若要暗杀他,用天山药草解不了的毒,自然万无一失,但若用天山有药草可解的毒,也没有什么。
毕竟,毒发不等人,就算天山上有解药,也未必救得了他。
何况,来人并不一定十分清楚天山的情况,也未必十分懂得药理。
退一万步讲,当时那阵毒雾本是奔他而来,是他用玻璃珠,带起风,改换了毒雾的方向。
她如何算得准他会将毒雾扑返,如何算得准站的位置,当着他的面,故意吃下那口毒呢?
他从潭水里伸出一只手,对着光,出神瞧着臂上的伤。
仅仅因为幼红春有些疑点,并不能直接断定楚皎皎是细作。这其中,可能的偶然太多。
但是,她替他受下了那口毒,却是实打实的。
她那般体弱。
那晚她鬓发未梳,脂粉未着,拢着衣裳来接他。当时,她双肩如此瘦削。
却因为他,泣泪如血,染红了一整张床铺。
她做错什么了。
他出神望着臂上伤痕,一时竟想不起当时划破皮肉的决绝。
顾止深吸一口气,捧起水,烦躁地在脸上搓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