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三十五岁上下,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他还很年轻。但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又有些太迟了——秦始皇统一六国时三十九岁,汉武帝继位时时年十六岁,比之今朝祖先,太宗三十弑兄夺位,开贞观之治;玄宗二十七岁发动唐隆政变,创开元盛世……
——李承昭等不了了,他沉声问道:
“烟霞真人,听说你前日进宫,与圣人探讨道法。”
烟霞客点点头,仍是沉着脸。他不想回答李承昭。
李承昭将手中的书信拿起来,一字一顿地对照念道,“烟霞客行道教祈福仪式后,圣人问:‘传说道祖太上老君活了两百岁,这普天之下是否真有长生不老之法?真人是如何看法?烟霞客答:‘天地间阴阳轮转,便生雌雄。因此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才能代代更替。此为自然之数,贫道认为,不可易也。’
“圣人问:‘朕请术士炼丹药延年益寿,这处方请烟霞真人过目,真人又是何看法?’烟霞客答:‘丹药为修道之要法,然于长生不老,效用未甚大也’。”
这话正是烟霞客在大殿之上与圣人所说,一字不多,一字不漏。
烟霞客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心底竟也生出一丝恐惧,脸上多了几分忌惮。
李承昭见这话起了效果,露出了笑容,那笑发自真心,幸灾乐祸,得意洋洋。
“烟霞真人,我踏破铁鞋,寻大唐各处道观,费尽千幸万苦,这才请到您这么一位法力无边的真人天师。”他渐渐提高声音,“可不是请你来与圣人说这样的话的!”
烟霞客面上不卑不亢,回道:“贫道还是那句话——殿下要贫道做的事情,贫道恐怕爱莫能助。”
李承昭眼神一变,好似褪下了光芒,只有无尽的狠厉与阴桀,与烟霞客怒目而视。
他“唰”地一声,将那信纸丢到烟霞客脚边,接着,“嘭”地一声一拍桌子。
烟霞客面不改色。
李承昭勾起嘴角,意味深长,暗藏杀机。
他慢悠悠地道:“我这几日才知,原来烟霞真人二十年前曾在大唐各处游历,在长安城中,曾与天仁寺的觉慧、觉顺大师共同论佛议道,辩佛道之高低……”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那时,皇祖父推崇佛教,我姑姑嘉阳公主也在天仁寺修行。”
听了这话,烟霞客波澜不惊的瞳孔终是有了些微的抖动,回话道:“贫道不懂殿下的意思。”
李承昭眉毛上挑,假装惊讶之态,好似要好好戏弄烟霞客一番:“哎呀,原来烟霞真人真的认识我姑姑!”
话锋一转,“可是,自烟霞真人,自那日你仪式后,圣人却又是一病不起——”
“贫道不懂殿下的意思。”
“烟霞客,我以为你真是仙人大师,才请你入宫为大唐祈福。”李承昭摇了摇头,“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骗子!”
烟霞客不语。
“烟霞客,看在你既然是我姑姑的故人,那我便是不追究了。”
李承昭不笑了,终于露出太子之尊应有的冷酷无情,他好像觉得烟霞客很没有意思——
“只是今日起,你就永远不要在长安城出现了。”
***
这边厢,舒慈与杜月恒留在原地,二人虽是不能全解其意,但还是按照烟霞客的话,一个赶忙回了缉妖司查案,一个马不停蹄地回了杜府。
却说舒慈进了大理寺,又往那证物司去,径自就找那佛头石妖。
石妖被放在证物司,困在包袱里将近半个月,早就是昏天黑地,百无聊赖,一重见光明便又开始没完没了:“官奶奶,你终于来了!上次你可是说不把我放进这包袱里面!你可不知道在里面过的是什么年月——今天还是我们天观十六年吗……我以为已经天观一百一十六年啦!”
“你今天老实回我的话,”舒慈将它放在桌上,与它那双又鼓又突的眼睛对视道:“我这次说话算话,绝对不把你放进去!”
那佛头瞪她,似乎很不相信:“官奶奶,做人言而有信,你可不能又诓小佛啊……”
舒慈不等它说完,便将那巨虫七零八碎的尸体从包袱里拿到它眼前:
“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那日在青龙寺所见,那女子身体里爬出来的?”
“啊!!!”
佛头发出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