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立床头裹素衣,香汗从锁骨滑入,微红的眼尾默默垂泪,连卑微的期念都说得小心翼翼。初升的日光彻底洒得屋内暖洋洋,朱净尘轻拍了阿婉的手背,“别担心,我是去为你煎药。”
望着如松上雪的背影,原本的消沉柔弱随着晨晖消散,阿婉低低喃道。
我真是坏呀。
*
“阿净,你念给我听,好吗?”阿婉是真的生了寒,浑身无力。折腾来的话本本就没有兴趣,此时更是看那些字都是颠倒的。
朱净尘看着阿婉那么小心地任性,心软得不像话,如果这是温柔乡大概他是甘之如饴地沉溺,也知道念话本与他是多么格格不入,但还是无奈地笑了,“好。”
阿婉笑而生花,芳华尽展于眼,她就知道,没人不想做永殊的牡丹裙下臣。
阿婉满怀欢喜地看着朱净尘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余光看到了一旁喝完药空的碗,更觉动容,目光也愈发柔情。
她没有想到如此如玉君子,也会心细如发。她仰头就一口气喝完了药,未曾想,这人居然为她准备了方糖,还心疼地问她,不苦吗?
是呀,京中那些贵女闺秀个个娇柔,这苦涩如黄连哪怕是良药如何能这般轻易地入口。
不过阿婉想,自己还是保有几分京中的陋习,这么爱折腾人给自己找乐子。只不过在京中她高贵,甚至都不用她开口,无数人上赶着给自己当乐子,而在这桃花村她实在普通,还要扮怜撒娇才能得偿所愿。
但是,这样的感觉好像更好。
“王生苦读十年,为这一朝上京赴考。一日,夜半赶路行至黑山岭破庙……”
好看的人哪怕是念话本声音也是这样的悦耳,明月相照,阿婉越发觉得自己确有几分公主的娇蛮任性。原本喝完药,阿净嘱咐她好好修养,是她不想这般空无一人,非是要他留在这里陪她,阿净课业繁重,无法只得将书挪到此间。但看到这人真的能坐怀不乱,又央求他找来话本。这般胡作非为也被应允,闹了一通罢了依旧心无旁骛。如此上善若水,茫茫人海却只见一人。
“阿净,你有此学识,可有想像王生一般登科入朝。”阿婉心狠,但也偶尔生出善念。
如果他也有此抱负,那她便成全了,也以慰她的愧疚,不过又是一笔买卖而已,你情我愿钱货两讫。
“家训规束离朝野远纷争,所以我此生无缘。”
语调都未有一丝变化,依旧是那般沉着,阿婉不知要多少心血才能培养出这般胸有乾坤却心容大海的人。但隐约阿婉感到寂寥,永殊公主耳聪目明,少有这样未能从神情举止找到端倪却又有一股冥冥之中的笃定,“那你呢?你自己可否愿意。”
朱净尘神色有迟,从未有人问过他是怎么想的。
“无关紧要。”不过转瞬,便恢复了泰然自若,仿佛刚才的片刻失神只是错觉,“我是如何想的都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这非常非常重要。”
这大概是朱净尘见过阿婉最坚定,不容辩驳的模样。
“因为因果已定,人力不可及。”
“我偏要哪怕只有蜉蝣一瞬的自我。”本性冷清的话刚出口,阿婉就暗道自己还是定力差了些,这种盛气凌人唯我独尊的话怎么能是一个卑怜婢女说得出口的。
偷偷看了一眼朱净尘,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没有在意到她身份和话语格格不入的崩塌,松了一口气。
还未等阿婉想到如何转移话头,朱净尘便先一步的开口,“阿婉,不是听话本,怎么走神了?”
确实在神游天穹的阿婉被人抓住小辫子,“阿净你冤枉我,不就是在讲王生被装作弱女的狐狸精骗了心……”
“……好呀,你在骂我是狐狸精。”阿婉佯装生气。
“我可没有,是阿婉你自己说的。”看着阿婉嗔怪,明眸皓齿甚为可爱,朱净尘没由头笑得开怀,又怕美人真的生怒以至竭力在遏制笑意。
偏生这副模样更让阿婉气鼓鼓,“你这是什么君子。”
“我未说过我是君子。”
打笑间日落月升,两人都罕见这般无所顾忌。
*
睡梦中月落日升。
闻着香气扑鼻的鱼汤味道,阿婉缓缓睁开了眼。
听到动静之后,端着鱼汤进屋的王珍珍,却未曾想阿婉见到她,幽怨地责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