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下,徐崇礼正神情专注的看着仆从刚刚递上来的名刺,他已经看了许久,连刚刚沐浴过的头发都没空擦干,湿答答的往下滴水。
周顺慈去除钗环后,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看向自家的夫君正拿着纸张看了许久,连前襟被打湿都未曾发觉。
她起身走向自己的夫君,等到了身后,用手拢住头发,嗔怪道:“还当自己是年轻儿郎呢?不擦干等着明日头疼不成?”
说罢一只手从旁边架子上扯下布巾,替夫君铰干湿发。
徐崇礼放下手中的纸张,叹了一声:“自父亲去世后,和对面的张老将军来往便淡薄了许多,今日收到这封请帖,我倒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了。”
周顺慈凑头上前一看:“这沈戍是何人?倒从未听说过?是张老将军的远房亲戚不成?”
徐崇礼沉吟了一会:“这人出生自北地,你自然不认识,如今是幽州节度使,年纪轻轻手握边境数十万大军,自是权柄在握,称霸一方。”
他握住夫人正在为他擦发的手,瞬时拉到面前,“夫人可曾记得女儿回来提到的帮助她的好心北地人,正是此人。”
周顺慈讶异道:“竟然是他?”说完叹道:“幽州人果真和盛京人士不同,心思恪纯,古道热肠,多次相助也未曾予取予求。”
徐崇礼拍了拍夫人的手:“你不怕他对女儿有其他心思才屡次相助的?”
周顺慈瞥了自己夫君一眼:“真真是你们做官的城府深密,你没听应安说吗?沈郎君如今二十有七,只怕孩子都有了,怎会对咱们女儿伺机接近?更何况如今不足三十已经是三品要员,哪里会缺女人?”
徐崇礼将自己爱妻瞬时拉在自己怀中,低头便亲了一口:“我倒不知道自己如何城府深密,心思深沉,夫人给我讲讲。”
周顺慈被弄的脸色微红,虽是老夫老妻了,也经不住夫君每每的突然袭击。她侧头看向席上的名刺,岔开话题:“那夫君可要赴宴?可要把两个孩子带上。”
徐崇礼用手隔着寝衣摩挲着夫人的后背:“自然要去的,张老将军虽如今不再担任禁军首领之职,但是为人敦厚,在京中武官中威望颇高,那帮子武官眼高于顶,倒是难得在张老将军面前一副乖巧模样。”他叹了口气:“许是我谋的太多,我想让他这次能拉我儿一把。”
周顺慈内心酸楚,她知道自己夫君因为自己如今担任虚职而不能为儿子提供助力,每每怨恨自己,她轻轻环抱住自己夫君,烛火将二人相拥的身影映照在屏障上,二人相互依偎,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我相信咱们应安会好好的度过此劫,我在兴福寺许愿时,只向佛祖许了一个愿望,只愿我们徐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其他再无所求。”周顺慈在夫君的耳畔低喃道。
徐崇礼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定当如吾妻所愿。”
二人依偎了一会,他忽的又想起来了一事“不知道赵大儒的墨宝还有没有?我记得还有副他画的梅花图,明日便带着这幅画去拜访吧。”
周顺慈点头应下。
第二日,正堂内。
“今晚去隔壁的张老将军府?”徐若依讶异的看着阿娘,慢慢停著。
自阿翁去世后,他们有快近十年就没怎么和张老将军交际过了,一是文官武官之分,二是阿父阿兄官职不高,上门总有攀附之嫌,因此渐渐也断了往来。
“怎么突然想去拜访呢?”徐若依百思不得其解。
周顺慈给女儿碗里夹了一块糯米藕,头也不抬地答道:“是沈将军下的,就是听你提起过的那个好心的幽州人,可还记得人家?”
徐若依点了点头,她当然是记得的,阿兄教导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有机会她自然也会回报沈郎君的。
“只是不知道邀请我们上门有什么事呢?”徐若依还是没想明白。
“好了,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是去隔壁坐客罢了。”言毕,周顺慈又看了一眼女儿装束,极清淡的月白色长裙,不由得皱起眉来,
“浴佛节早就过了,又不是在寺庙吃斋念佛,怎得还是这么朴素,下午穿那身新做的石榴裙去。”
徐若依揉了揉耳朵“我知道了,阿娘。”
“阿娘”徐若依忽的想起一事,“小桃病好的差不多了,能让她回趟村里吗?她担心的好些日子都睡不着觉了。”
周顺慈长叹一声:“田家岂不苦?所惧非饥寒。让她回去看看吧,别睡外面的被子,再多带些东西回去。”
徐若依乖乖应下。
天色昏暗了下来,徐家一行人准备出发了。
徐若依提起石榴裙下了台阶,一仰头便看见了对面张老将军府家大门敞开,一列仆从早已等候多时,一个身着青衣的约莫四十左右的婆子笑着迎了上来。
“奴婢是张府的管家婆子,家主和沈将军已恭候多时,几位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长廊,没走多久,便遇见了大布而来的张老将军和背后的沈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