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之下,陈克正一脸复杂看着她。
他?缓缓道:“给郁娘子开殿门。”
郁卿的手一抖,望向陈克。
陈克严厉道:“还不快走。”
郁卿扭头跑上?白玉阶,冲进殿里。
浓重的苦药气扑面而来,重重床幔低垂,众侍脸上?都?有一种吊丧般的紧张。太常寺太医署张御医见郁卿进来,连忙道:“郁娘子请净手更衣慢行。”
郁卿按他?的话做了,又问起陛下是否没了脉搏。张御医称是,陛下昨夜病重垂危,他?当即与太医署众人?商议,行针吊命,又佐以两?贴猛药,才得以摧活心脉。但陛下伤势依然不见好转,如今只是饮鸩止渴罢了。
郁卿望着那重重垂幔锦纱后,模模糊糊的身影:“我能看一眼陛下么?”
“请。”
张御医似乎很吃力地掀起第一重帘,像掀开一张缟素的丧布。
郁卿顺着那笔直的砖花往前走,脚跟都?落不到地上?。
在避风又避光,隔绝一切的内帐中,烛光暗淡,憔悴得像一缕游魂。
张御医正在耳畔解释他?施针的原理,郁卿佯装听懂,但心不在焉,控制不住地跑神。他?手中长长短短的金针,比缝纫针细多?了。
站在最后一道床纱前,郁卿眼前忽然升起一种古怪的画面,说不定她掀开帘,谢临渊唇边正挂着笑意?,睁着他?漆黑的眼,嘲讽地望着她。
当郁卿真?正掀开帘,她看见谢临渊并不是笑着的。他?无?声躺在那里,安静而肃穆,伤口裹着白纱,虎口心侧都?扎着金针。他?的脸苍白得可怕,下颌与脖颈上?的青脉明晰,双唇毫无?血色。周遭有一股浓郁的药味,夹杂着丝丝缕缕血气。
郁卿看了一眼,就放下纱帘。
她和张御医都?凝视着案台上?幽微的烛火,没有人?说话。
许久后,张御医叹了口气:“陛下时日无?多?,郁娘子……”
“他?还会醒来吗?”郁卿忽然问。
张御医说:“会,但何时臣也说不准。即便会醒,也无?力回天。”
郁卿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单手撑着额头,久久不语。
她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责备谢临渊把一切弄得一团糟,嘲讽他?再也无?法纠缠她,她终于自由了。威胁他?若不醒来,她就和牧放云成亲。
真?的见到,她反而什么也不想?说。
很多?年前,林渊也这样躺在床上?,那时他?教?完她如何点火,郁卿换来米熬粥。林渊没吃几口,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年少的郁卿心惊胆战,一直问他?:“你还活着么?”
起初林渊还应声,后来只嗯一声。再后来也不说话了。郁卿一摸,他?已经没了呼吸。
窗外的雪一直下,她蹲在床边,看着那堆刚刚燃起的火,呜呜地哭,像女鬼哭丧。
林渊醒来时剧烈地咳嗽,用气声问:“你又在哭什么?”
郁卿听到他?的声音,如闻天籁,瞬间破涕为笑,抹着眼泪爬到他?身边:“你、你又活啦?你可再别吓我了,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林渊从没听过这等逻辑,嗤道:“我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郁卿委屈道,“我只有你了……还有那罐子米。”
林渊沉默了许久,可能没想?到,他?有天也会和半罐米相提并论。
“胆小如鼠……”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