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无数次幻想陈宝国死掉。当他在酒桌上同不认识的男人推杯换盏、乱侃大山,我与姐姐却只是围在黢黑的灶台上,两个人坐在小小的板凳上,分着姐姐悄悄藏起来的菜肴——陈宝国没有什么钱,却总是喜欢将人带到那个四面漏风的家里喝酒,我和姐姐踩着板凳,挥舞着比胳膊还要重的锅铲做饭的时候,他和那些陌生人三三两两地靠在厨房的门上,有的站在我们身后,恶心又黏腻的目光,像是在欣赏永不过时的马戏表演]
[“他从未把我们当做他的女儿,也从未把我们当做过人,我们、被锁链拴住脖颈的母亲,我们在他们眼中,都是会直立行走的、真正能听懂‘人话’的猴子。”]
[“我无数次幻想他的死亡,趴在姐姐的肩上偷偷看法制频道的时候,我总会在脑子里演练——我是那位十恶不赦的施害者,陈宝国是死相凄惨的“受害人”——那时,我的心情该有多么的舒畅……后来,我独自生活,我渐渐忘记了世界上还存着他这样的一个人,我的生活充实,姐姐与我都在向着阳光生活……这一天真的发生了。”]
[“我对此,无念无想。”]
陈玥挂掉电话后,几乎没有犹豫,她拨通了陈春旎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告知了她,陈宝国去世的消息。
电话那边是安静的,冬风呼啸着,良久,陈春旎才缓缓开口,不太确定地问:“他在那个监狱?”
“记不清了。”
十二年间,她们都忘记了他。
陈玥下意识看向苏落星。
苏落星淡淡提醒:“x市。”
“——那我明天过去?”
陈玥垂眸:“都好,总不能让人家监狱一直保管着他的骨灰。”
“嗯占用公共资源不好。”
陈玥失笑,占用公共资源这句话从自己姐姐嘴里讲出来,莫名有种黑色幽默。
“……不知道他有没有骨灰盒……不然带个大点的矿泉水瓶,这样可以连瓶子一起烧掉……”
陈玥提醒了句:“透明的嘛?透明的好像不太好——”
话音未落,春旎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遥远而响亮,应该是在同赵辰讲话:“……家有空的奶粉罐嘛?”
“有吧,你要拿去干嘛?”
春旎的语气稀松平常:“装骨灰。”
“他死了。”
赵辰的声音越来越近,春旎回了几句,电话因为信号问题中断了。
陈玥抬眸的刹那,与苏落星四目相对。
苏落星一直在她身边,一直这样望着她。
陈玥笑了下,拽了拽她的衣角:“没事。”
苏落星微微偏头,仍旧望着她。
“真的。”陈玥说,“非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大概愧疚。”
“愧疚?”
“对姐姐。”
陈玥垂眸,“我小时候脾气犟,大腿还没有他胳膊粗的时候就想着反抗,打不过就咬,姐姐护着我,也被打的不轻,姐姐受得欺负比我多。”
“结果现在还得麻烦姐姐去领骨灰。”
苏落星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两个人慢慢走着。
“想回去了吗?”她问。
陈玥眼眸空了一瞬,没有马上回答。
一直隐藏在树枝间的麻雀忽然舒展翅膀,冬风骤起,黄色的树叶挥舞着,窸窸窣窣,世界短暂的在她们的肩头落下了一场黄金雨。
陈玥下意识闭紧眼睛,瑟缩了下肩膀,等到这场“雨”过去后,不等她看清眼前的景象,耳边先传来了苏落星的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