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里头,桩桩件件,我的私心都摆在了明面上,难不成你也与她一般迟钝吗?”
萧玳的脑子里实实在在空白了良久。
二人站在溪边,茸长的芦草顺着和风弯伏,蓬松的草丝沾湿溪水,直起时水滴如珠串,映着月光晶莹清皎。
他忽然想起有一年的中秋夜。
宫廷盛宴,邀请了不少达官世族,觥筹应付间乏累渐起,他借口送母妃回宫,提前抽身离开了虚笙浮竹的宫殿。
刚入御花园,就有成串的银铃笑声传来,他怔怔望去,只见黎梨抱了只纸鸢站在花丛间,趁着夜风将它放上了星空。
虽然星点湛湛,但纸鸢的身影仍旧难以看清。
可她依然玩得笑意嫣然,轻纱衣裙飞舞,晚风牵直了她手中的银线,她站在花堆里轻轻扯几下,那根细细闪闪的银线就好像不是连着纸鸢,而是连着围观者的心头,拉得他们心跳乱上几拍。
他听见自己的母妃笑了声:“瞧瞧花园里那群少年,谁会不喜欢迟迟?”
萧玳当真看了看,御花园里都是借口醒酒的少年人,或坐或站,果然都在看着那个专心望天的少女。
他当时不以为然:“大约只是从未见过有人半夜放纸鸢罢了。”
而今想想,他怎么会忽略掉不远处亭边的云谏呢?
当时云谏半边身影都隐在了亭檐下,却遮掩不住清冽眸子里的光点,望向花丛里的少女时,浅浅带着笑意。
他自幼习武向来警觉,但在那夜的御花园里,他甚至没有发现萧玳在他身边站了许久。
萧玳回想起来,脸上表情都麻了:“你竟然……”
麻了好半晌,他一言难尽地问道:“你喜欢她什么?喜欢她貌美?”
云谏语噎:“……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垃圾?”
萧玳面色依旧麻木:“少装了,都是男人,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分明就想将她吃得死死的。”
云谏:“……都是男人,你看我的眼神,难道不知道是我被她吃得死死的?”
萧玳冷笑了声:“开什么玩笑,你十八般武艺,而我们家迟迟手无缚鸡之力……”
云谏再次打断了:“那是我家藏库的信物。”
萧玳一顿,转眼看他。
云谏对上他的目光:“今日在厢房里,你不是觉得她掉出来的玉佩很熟悉么?”
“那是我家藏库的信物。”
“你家……”
萧玳忽然哑了,缓缓睁大了眼。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常年与云谏待在一处,却是清楚得很。云家几代人的军功都积攒在藏库之中,无论从哪种意义来说,都是云家最能拿得出手的诚意。
云谏停了停,又说道:“先前调遣蒙西城防军时,你不是问我为何拿的是官凭而不是鱼符吗?”
“因为我的鱼符也在她那里。”
萧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里握着的半截树枝也松了力道,慢慢杵到了草地上。
云谏神色十分坦荡:“若我只是贪图美色,我会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她吗?”
“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多少清楚我的为人,今日索性就把话都摊开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玳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眼前的好兄弟太过坦诚,甚至坦诚得叫他觉得不好以“舅哥”的身份去为难他。
但他仍觉得十分不痛快。
许是天底下哥哥的心思都一个样,他甚至想回去写信问候下远在边关的黎析,好顺道与他同病相怜。
萧玳憋屈了少顷,勉强抽回理智,闷声道:“罢了,若是迟迟也中意你……”
这几个字刚出,他却意外地发现云谏身上的气息改变了。
似乎被戳中了痛处,对方方才的从容镇静骤然削减了许多,透出底下的无奈与迷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