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这是一个看过无数血腥场面的指挥官。
没人知道这是一个曾多次吞下鲜血的狙击手。
于是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基地内有一个虐鸟狂魔,一个新来的、莫名其妙的女研究员。
而卢箫本人,则一直在扮演一个无法承受精神压力的疯子,一个因害怕残忍而埋头计算的胆小鬼。
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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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卢箫不断打鸟下来,不断将一个个纸条塞进它们的肚子。一开始需要近半分钟,后来只需要几秒钟。
三天过去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那纸条上内容不同,却都只有寥寥几个字母。受限于纸条空间,她只能写很短小的单词。
【weg(离开)】
【Gefahr(危险)】
【neuD(新D)】
……
白冉能捕到这些鸟吗?
这些鸟被弹弓打得受了伤,飞一会儿停一会儿,行动极为不便,怎么说也很好捕到。
也不一定需要抓捕。
鸟消化不了纤维素,这些纸条将随着排便原封不动地排出体外,混到一堆堆鸟粪里。
也正是因为它是德语,她毫不担心有人在鸟粪里发现这些纸条。那格浦尔的原住民不会理解它们的含义,只会当它们是哪家小孩的鬼画符罢了,不可能举报。
日复一日。
卢箫计算着物理科送来的算式,并和数学科的同僚们讨论验证。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她暂时能忘记一切。
而午休时间,卢箫便会坐在墙根发呆。
她毫无包袱地坐在人来人往之处,呆滞地望着蓝天白云,那也是演给别人看的。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道白冉在不在那格浦尔,也不知道就算白冉在那格浦尔,能不能看到这些纸条。
每张纸条都可能出意外:挂到最高的树枝上,掉到湖里,刚好掉到柴火堆里化为灰烬。而人生恰恰充满了意外。
但即便这样,她也未曾放弃;人总要挣扎一下,即便挣扎是徒劳的。
在这期间,唯一与外界沟通的桥梁是《世州评论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专车运来过去几个星期印刷的官方报纸。
她向来排斥这种满是套话的媒体,但有一天,她在上面找到了熟悉的名字。
唐曼霖也在世州的清查行动中被革职了。
卢箫毫不意外。她知道唐曼霖是真的腐败,一查一个准。在最好的青春年华中,唐曼霖曾大手笔为自己花过不少钱,可每一块州元都不是干净的。
她曾想过检举,可还是因可能的代价闭了嘴。
她想起了当年的胆小。
而现在,唐曼霖终于被世州清查了。
卢箫对此感到欣慰,但莫名其妙的,感觉生活中又流失了什么东西。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过去就过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第一次踏进第四秘密研究基地的时候还是五月,再睁开双眼,日历莫名其妙翻到了十月。
那格浦尔没有秋天,只有雨季。
卢箫喜欢这样的倾盆大雨,因为蚺蛇喜欢水。
众目睽睽之下,她经常会跑到大雨中奔跑。雨点打到皮肤上,浸湿她衬衫的最后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