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瑞延动了动,似乎是要离开,身后的走廊里却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估计是看苏日安太久没回去,李酌特意出门来找,他注意到露台的门开着,看到苏日安的背影一半隐没在暗影里,叫了一声“苏先生”,走近后,才注意到一旁静静站着的傅瑞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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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市下入冬后第一场雪的这天,傅瑞延陪苏日安去医院探望了沈秋。
苏日安没有在病房待很久,沈秋说想留傅瑞延单独说话,他便乖乖地出了门,找母亲的主治医生询问情况。
沈秋的病很复杂,早年落下的病根伴随着肿瘤日趋严重,尽管最近一段时间情况得到了控制,但也并非长久之计。
医生对苏日安提了几种治疗方案,但大多都因为沈秋的心疾而放弃。沈秋年过半百,身体早已经受不住任何形式的折腾,苏日安不想让她过分难捱。医生想了想,只能告诉苏日安,自己会尽力,让他安抚好病人的情绪,不要告知对方真实的身体状况。
苏日安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几名护士正推着病人前往手术室。
移动病床的轮子在地板上滑出咕噜噜的闷响,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走廊的各个角落。苏日安的腿又开始酸胀,他没有很快回病房,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转头看向了飘雪的窗外。
兴许是闷了很多天的缘故,这场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密集,住院部楼下的花坛里已经铺了很厚的一层银色,天空很是苍茫,零星的雪粒飘散在空中,被冷风从窗户透开的缝隙里噼啪地冲进室内。
苏日安看着窗台上被雪水打湿洇出来的那一块痕迹,心头总是惴惴不安。
他猜测着此时此刻母亲和傅瑞延之间可能会聊的话题,担忧像傅瑞延那样不擅长演戏的性格,会不会不小心漏出什么。
又想到昨夜李酌出来找他后,傅瑞延没再多说任何一句便转身回了包厢。当时苏日安还没有跟他约定具体的时间,一直到今天见面,苏日安都担心傅瑞延会临时反悔放他鸽子。
不过好在下午傅瑞延还是到了酒店楼下,只是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看着情绪不高的样子,以至于在来的路上,苏日安屡次想和傅瑞延串一下口供,都没能鼓起勇气开口。
苏日安在长椅上坐了十分钟,手机传来震动,傅瑞延发信息给他,问他现在在哪儿。
他回了句“马上回来”,起身时,因为右腿的乏力,稍稍停顿了一下,缓了几秒,才重新抬脚朝病房走去。
苏日安和傅瑞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下雪的缘故,平常还微亮的天色此刻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返程时苏日安还是坐傅瑞延的车,傅瑞延今天没带司机,车里只有互相沉默的两个人。
从医院到苏日安住的酒店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雪却越来越大。车载广播里播放着天气预报,受冷锋影响,预计今日白天到夜间荣市及周边地区会有大面积的降雪。
女主播清亮的嗓音在寂静的车内略显突兀,苏日安始终偏着头,注意力全在街边连成线的暖黄灯光上。
街边的积雪已经越来越厚,傅瑞延不得不减缓了车速,这让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变得异常漫长。
等红灯的间隙里,苏日安实在耐不住这过分沉寂的氛围,没话找话地问:“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傅瑞延似乎也在出神,闻声眨了下眼,回答说:“没什么,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苏日安却不信,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似乎没有必要把他支开,况且他们在病房里聊了很久,估计不止傅瑞延说的这么简单。
但傅瑞延没再主动提其他,刚巧前方信号灯显示通行,一直到酒店门口,苏日安都没能再找到机会问出口。
车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刚过晚上六点,大堂门口的灯光将酒店门前的一片空地照得雪亮。
苏日安推开车门下车,路边的积雪被临时清过一遍了,但踩上去时还是没过了半只鞋子。
苏日安站在雪地里,肩颈和头发很快落上了凉丝丝的洁白。他弯下身,想对傅瑞延道声谢,车窗却在此刻降下,傅瑞延和他遥遥地对视,赶在他开口前说:“雪太大了,回去的路不好走,可以让我上去坐坐吗?”
顿了顿,他又道:“等待会儿雪小一点就离开。”
苏日安没有立刻说话。
他觉得自己其实是应该拒绝的,毕竟刚刚在车上,天气预报已经提过,今夜还会有个降雪高峰,短时间内,这雪不太可能会停。
但或许是想到一直以来,傅瑞延从未对自己提过什么要求,而若不是为了帮自己的忙,兴许此刻也不会被困在堆满雪的马路边,苏日安终究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迟疑地说了声“好”,然后让开一步,等酒店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泊车,之后便和傅瑞延一道进门,在前台小姐意外的目光中,一起走进了电梯。
苏日安住的是套房,一进门最先看到的是简约风的小型客厅。客厅里摆放着很少的苏日安平时会用的东西,整体看着还算整洁,没什么居住的痕迹。
苏日安在玄关处换下沾着雪水和泥污的鞋子,将自己的另一双拖鞋拿给傅瑞延穿。傅瑞延的脚比他要大一些,硬套上去的时候看着有些滑稽。
但两人都没有笑,苏日安请傅瑞延随意,自己走去一边给他倒了杯水。
等他端着水杯再回来的时候,傅瑞延还没有落座。他正站在墙角的储物柜前,沉默地注视着上面摆放着的一束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