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挠了挠鼻子:“抱歉,打断人说话确实不礼貌,您继续。”“我当时请求拿破仑给我一份通行证,以便让我和我的家人可以离开莫斯科。拿破仑一开始表现的极不情愿,还说什么他曾下令不给任何人通行证。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他一贯的谈判手段。当我极力向他请求后,他便假装思忖,然后提议如果我帮他去彼得堡送信,便放我和我的家人离开莫斯科。”
说到这里,雅科夫列夫还不忘调笑拿破仑:“我至今还记得信封上写的是——致我的兄弟亚历山大皇帝。”
亚瑟唰唰唰的在笔记本上记下这段话,嘴里还念叨着:“手足相残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在争家产的时候,拿破仑这么干也属于人之常情嘛。”
雅科夫列夫盯着他:“看来您确实有做历史学家的本事,至少从这句话来看,您起码具备历史学家颠倒黑白的素质。”
亚瑟合上笔记本:“这也是身为外交官的基本素质。”
“说的没错。”雅科夫列夫点头道:“我更希望我的小亚历山大能从你身上学到这一点,而不是什么狗屁自由主义思潮。”
“人各有志,有的事您强求不来的。”亚瑟笑着回道:“况且您刚刚还让我离他远点儿。”
“那是由于你是个辉格党人,如果你是一位托利党人,我会很高兴他能与你交朋友,因为撇开有害的自由主义之外,我必须承认,您是一位十分出众的人物。”
亚瑟耸了耸肩道:“或许应该把您这句话拿去叫舰队街的记者们听听,他们都说我是个十足的保王党。”
“您?保王党?”雅科夫列夫还以为亚瑟是在开玩笑:“英国人确实不抗冻,今天天气这么暖和,但是不碍着把您冻昏了头。”
亚瑟也不多做解释,他只是用事实说话:“您或许应该去找彼得堡的比纳侯爵或者丹特斯男爵打听一下,亲耳听听我在这群法国的保王党人里的口碑怎么样?您要是生了一双自由主义的眼睛,哪怕您眼前站着沙皇陛下,您还是会觉得他打算亲自把自己的脑袋放在断头台上。”
无一错一一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雅科夫列夫将信将疑:“虽然我不认识比纳侯爵和丹特斯男爵,但是我和坎索纳伯爵的关系不错。当年他作为法国流亡者在俄军服役,以俄国中将的身份参加过与拿破仑的会战。他的儿子目前就在莫斯科,如果您之前是在骗我,我劝您最好收回那句话。”
亚瑟生怕他不去求证:“如您所说,亚瑟·黑斯廷斯向来光明磊落,我可不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物。”
“老爷!”车夫突然勒紧缰绳,四匹顿河马嘶鸣着扬起前蹄。
透过结霜的车窗,能看见涅格林纳亚街方向腾起滚滚黑烟,火舌正舔舐着圣尼古拉钟楼的尖顶。
亚瑟的手指下意识的扣住腰间的柯尔特转轮手枪,镀银枪柄在大衣下折射出冷光。
雅科夫列夫望着窗外的火光,恍惚之间他想起了1812年的那场莫斯科大火:“绕道!走阿尔巴特街!”
亚瑟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注意到火场外围晃动着灰大衣的人影,莫斯科警察正在驱散围观人群。
当马车拐入特维尔大道时,三辆黑色的马车呼啸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停车!”雅科夫列夫突然暴喝,披着熊皮大氅的仆人还没停稳马车,老贵族已经跳下雪地。
宅邸门前,管家正抓着镶金边的三角帽来回踱步,帽檐上的纹章沾满了泥雪,像是刚刚从地上捡起来似的。
他看见雅科夫列夫来了,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了雪地上。
“老爷,少爷他……”管家的声音被北风撕得粉碎。
亚瑟慢条斯理地走下马车,鹿皮靴碾过结冰的鹅卵石。
他弯腰拾起雪地里半掩的镀金怀表,表链上还挂着枚刻有赫尔岑家族纹章的翡翠吊坠。
当英国绅士用拇指推开表盖,现时针停在了三点十七分——正是他们离开法院的时间。
“沃尔科夫将军亲自带人来的。”管家哆嗦着递上盖有宪兵司令部火漆的信函:“他们说是要请少爷去协助调查案件……”
老贵族抬起手杖砸碎了门廊边的雪花石膏像,飞溅的碎片险些划破他的手背:“你说什么!”
雅科夫列夫的手杖重重杵进积雪,雕花银柄在暮色中泛起寒光。
隔壁不远处赫尔岑住处的铸铁围栏外,六名宪兵正将成箱文件抛上马车,羊皮纸在寒风中翻飞如同垂死的白鸽。
“站住!”雅科夫列夫的貂皮大氅在雪地上拖出深沟,他用混着柏林口音的德语呵斥道:“谁给你们的权力搜查私人宅邸?”
宪兵中尉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他举起盖着双头鹰火漆的文件,几乎戳到老贵族鼻尖:“奉第三局局长本肯多夫伯爵亲笔令,搜查赫尔岑-奥加辽夫小组的秘密窝点。”
亚瑟的鹿皮靴无声碾过冰棱,他的眼睛扫过散落的文件——成捆的《莫斯科电讯》、《法国革命史》、《地球表面灾变论》全被扔在了雪地上。
“秘密窝点?”亚瑟突然用纯正彼得堡口音插话:“我以为贵国青年讨论圣西门主义就像英国绅士谈论天气,这也能算是罪行?”
中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出了亚瑟领口的安娜勋章绶带环,却仍梗着脖子扬起下巴:“我国内政不劳外人置喙,爵士。倒是您……”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宅邸二楼突然传来了玻璃的碎裂声。
透过破碎的飘窗,可以看见两名宪兵正用枪托砸开樱桃木书柜,虽然看不清他们从书柜里拿了什么书,但是亚瑟清晰地记得,书柜里有一本烫金封皮的《社会契约论》和《十二月党人回忆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