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府带来的龙溪不夜候,更是千金一两也难寻的,最金贵的好茶。
好茶入喉,甘甜悠长,提神醒脑,让人想要装糊涂也难。
谢郑总管从刚刚进入书房起,便在试探,试探这些管事们对这位凝家来的少夫人的信服程度。
这位少夫人若能服众,他有一翻应对。若是不能,他自有另一番应对。
结果,他竟然有点没琢磨透。
慎伯分明看懂了他的暗示和盘算,却一言不发,佯装不懂。神都来的程管事面对他的主动示好和暗中挑唆,不置一词,装聋作哑。
他这次来,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
还有许多一起在观望如今谢府情况、同样收到了来自谢家这位少夫人邀请的昔日同僚们。
所以他的每一句话说得,都慎之又慎。
谢郑总管坐在椅子上,沉吟片刻,喝了一口茶,又喝了一口,这才道:“老朽乃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今日既然坐在这里,自然是愿意回来的。但是怎么回,什么时候回,老朽身后这几位徒儿如何安置,还是要与少夫人商议一二。”
“这是自然。”凝辛夷脸上盛满了盈盈笑意:“不过,今日要商议的事情,何止这些,我们自然还要来算一算前尘旧事。”
言罢,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程伯身上,轻轻点了点头。
程伯会意起身,向着书房外走去,在门口拍了拍手。
谢郑总管眼皮轻轻一跳,心底蓦地有了点不详的预感。
这也是他这次来要试探的主要事情。
——这位少夫人的底线。
往昔那些他们过手的生意们桩桩件件都数额巨大,那些银子落在账面上,就像是一个数字,但那些数字背后,却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人非圣贤。能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面对这些真金白银时坐怀不乱清正不阿的人,不是没有,但的确不包括他和他们。
究竟要一笔揭过,还是既往不咎,亦或是非要探寻个子丑寅卯出来,才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们会不会回来继续共事的关键。
银子固然诱人,可那也得有命花才是。
前尘旧事,那要真的展开细说,今天谁也别想轻易走出这扇门去。即便是已经重新效力于谢府的慎伯,也绝难独善其身。
程伯的掌声落下后,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屋外却久久没有动静,唯有凝辛夷长长叹了口气。
这心叹得大家更加坐立难安,胆战心惊。
凝辛夷将所有人的神色都收入眼底,心底有了几分计较,这才开口。
“不瞒诸位,请你们来之前,我确实请程伯替我多多了解了诸位一番。了解的结果,实在是让我心惊又心寒啊。”凝辛夷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唏嘘,然后盯着大家愈发心神不宁的眼神,话锋轻轻一转:“过去这三年,大家实在是……辛苦了。”
谢郑总管先愣了愣,觉得自己方才飞快转动寻思对策的大脑突然有点跟不上。
辛苦?
什么辛苦?哪里辛苦?
不是要去算那些旧账吗?怎么就跳到了辛苦上来?
凝辛夷轻轻摇头,惋惜更盛:“以我所见,诸位分明都是有能耐,有手段的人,即便谢府凋零一时,诸位离开谢府,也理应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可奈何……虎落平阳被犬欺。”
谢郑总管一愣。
他身后的三名弟子也跟着一愣。
不光是他们,还有那几位老账房先生,也坐在下方的几位昔日四方局的老掌柜,也慢慢抬起了头。
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程伯走在最前面,向着凝辛夷一拱手:“少夫人,人已经带过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凝三和凝六,两人轻巧地提着两名一看就是富家老爷打扮的中年男人,不太客气地半拖半拽到了书房中央。
那两人从进了谢府开始,就面色仓惶,如今环顾四周,又哪里不懂。其中一人已经开始大叫:“市场本就是自由竞争,你谢家垮了,怎么这生意还不许我来做吗?秋后算账算什么真英雄行为?!”
谢郑总管身后的郑一方已经上前一步,怒叱道:“刘老三你放屁!什么自由竞争!你在外诋毁我师父,从我师父手里抢生意、恶意压价竞争的时候,怎么不说真英雄了?”
又有一位老掌柜冷笑一声:“是啊,刘老三,你二人以次充好,东窗事发,却偷梁换柱将此事栽赃于我,以此事败坏我声名的时候,脑中可有过真英雄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