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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轿车行驶在浓荫蔽日的法桐树下,深色的防窥玻璃外是如织的车流和穿梭其间的自行车。
周泽唇角紧绷、一脸冷峻地看着窗外的交通情况,坐在身边的老爷子一头冷汗,右手痉挛般抽搐着。
驶入地库,医院已经派人守在通道的入口,电梯直上顶层,主治医生迅速到位,家庭医生陪同老爷子进了诊疗室。
并不算宽敞的家属等候区,但窗门紧闭,是个独立空间,周泽俯身坐在蓝色的塑胶椅子上,胳膊肘杵在膝盖,把整张脸埋在了手心。
明明有爹有妈的人,那个躺在病房里迟暮的老人却像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亲人。
“少爷…”骆叔的声音打着颤。
周泽放下手,扭头看向他。
骆叔眼里起雾一般蒙着层水光,“我跟着老爷半辈子有了,他真的没有辜负过任何人…
不要说周家这些远房近亲,就是院子里几十口下人,不管谁的家人生病,孩子读书,他都是尽力照顾的。”
嘴角颤了半响,他继续说道:“我是个粗人,但这么几十年下来,笙嵘少爷,少奶奶,还有大少爷,没有一个人给过他体面…
他拼了一辈子,捐那么多钱,建那么多学校,他应该,应该…“
泪水滚下来,他抬手抹掉,“他应该有个体面的结局。”
他站起来,走到周泽面前,腿一弯,竟是想跪,周泽一把拽住了他的小臂。
逼近六十的人了,泪流满面央求道:
“二少爷,周家只有你了,把鸿昌撑下去,找个好姑娘结婚生子,给老爷留点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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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路?
症状结合血检、心电图、脑部ct,老爷子的诊断很快出来了——急性缺血性中风,所幸送院及时,情况在可控范围内,可先行住院一周以后再进行康复训练。
紧急处理后,医生叮嘱周泽:中风发作以后再次中风的概率将比正常人高许多,再加上老人心房震颤异常,今后需特别关注他的情绪问题,切忌沮丧和暴怒。
……
两张中规中矩的皮质沙发,一张深色的玻璃茶几,浴室厨房一应俱全,面阳的独立病房里,老人悄无声息地躺在一米来宽的病床上。
任何时候都前呼后拥存在感其强的人,此刻,形单影只笼在傍晚的斜晖中,说不出的落寞甚至无助。
周泽走到床前坐下,握住他依然振颤的手,宽慰道:“医生说不会有大碍的,治疗一周后认真做康复,一切都在可控之内。”
“可控之内?”
长长的一声叹息,老人松弛的眼皮耷拉着,几近自言自语说:
“一辈子快走完了,到最后才发现连自己的手都未必在控制范围之内…”
两行浊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抬起颤颤巍巍的手盖在了自己的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