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捏了捏小云雀的脑袋,递给嵇无泠:“这秘境无活物,小鸡仔本尊是暂时找不着了。”“这云雀,本尊看你养了这么久,便交还给你养吧。”她说着,想起戏文里,长辈对晚辈的动作,突然上前一步。嵇无泠掌心里揣着那毛茸茸的云雀,还没回神,猝不及防被师尊逼近,浑身僵硬,心跳声几乎要泻出来。下一秒,宁扶沅却踮脚,揉了揉他头顶,赤眸清湛温和,开口的话却冷漠无情:“入歧啊,都是本尊的徒弟,本尊偏颇于你,那是本尊的事儿。”“但你不能因此生出嫉妒,记住了吗?”像被丢入冰窖,嵇无泠浑身的灼热滚烫荡然无存。只剩下冷透心脏的寒意。他轻轻笑了一下,突然后退一步,躲开宁扶沅的手。“师尊偏颇于我?”“那若是我杀了师尊的其他弟子,想必师尊,也不会怪罪于我吧?”宁扶沅动作一顿,眯了眯赤眸,莫名觉得他话中有话。“嵇无泠!”嵇无泠定定地望着宁扶沅,眼底像镀了层霜雪,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想必,师尊不会降罪于我,只会将我远送去鬼界,以躲过魔界其他人的疑心。”“甚至为此,师尊会不惜将魔界弟子死伤失踪上百人的事情,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待万年之后,我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睡在师尊榻下,同师尊畅饮。”嵇无泠说到最后,语调里,已经掺杂上了自己无法控制的颤意。他话头戛然而止,闭了闭眼,转身负剑朝门外走去:“师尊且问他话罢,是入歧僭越了。”宁扶沅心底腾起一股燥怒的情绪,赤眸里像染了层薄翳。“站住!”“谁告诉你这些的?”嵇无泠并不答,快步朝门口走去,一直走到那倾倒的竹凳旁,他隐约听到身后的关门声。他终于驻足,像被定住了身形,脚步沉重得如何也走不动了。他仰头望向漆黑的天空,想起上辈子,他卧底魔界的事情暴露,被师尊重罚,乃至神魂具散时。那名为玄雀的,自阴影里走到冰牢前,倨傲的神色。嵇无泠扯了扯唇角,骤然转身,脚步急促地踹开房门。那玄雀已经醒了,宁扶沅正要关门逼问他呢,不想那怒气冲冲的小徒弟,却去而复返。不等她反应,他突然拔剑,拎起虚弱的玄雀,远远扔向门外。而后才抬眸,望向宁扶沅,微微一笑:“师尊也许是对我有所偏颇。”“可我,不想继续要这种偏颇了。”宁扶沅心头一跳,莫名觉得几日不见,这逆徒身上的煞气,愈发浓郁了。仿佛趁她不在,吞了成百上千的邪魔似的。像是为她解惑,嵇无泠垂眸,慢慢将剑插入剑鞘,淡声开口。“师尊此前,说我的体质不适合修习魔道。”“因而入这秘境后,我重新扭转了经脉,如今能每日能吞食转化上百颗邪魔丹。”宁扶沅眉心骤蹙,当下便要抓他的手腕,去探经脉:“你体质特殊,怎能做如此危险行径……”“并不危险。”嵇无泠开口打断她,笑了笑,“师尊,我之前的话,不是说笑。”宁扶沅嗓子莫名有些干,她后退一步,抬头眯着眼睛看他:“什么话?”“师尊以为我自愿为鼎炉,真是因为缺长辈关爱?”宁扶沅舔了舔干燥从唇角,轻咳一声:“那个,入歧……”“不是,”嵇无泠恍若未闻,眼眸浓黑,如吸纳一切的深渊,“我不是那么想的。”“我是想行大逆不道之事——没有哪个徒弟会在师尊榻上。”嵇无泠微微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周身的危险气压,“除非那个徒弟,早对师尊,心怀不轨了。”“师尊与天地同生,此生漫长无际,怎可只体味一种乐趣?”“恰好,我为半妖,只活短短几千载,比师尊其他那些徒弟都要短寿。”“他们寿命过长,一生中心思易迁移。”“我不会——师尊可要考虑,用我来,体味下其他乐趣?”宁扶沅捏紧了指尖,陡然蹙眉。她清楚感知到,自己胸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微微震了下,在瞬间鼓胀,又骤然炸开。就仿佛,那日在野渡城墙头消失的烟火,被转移进她心口处,此时又重新噼里啪啦燃成一片。四下寂静得出奇,以至于嵇无泠的话,如佩环击石,每一句都清凌凌地回响在她耳畔。她抱着有些僵硬的胳膊,重新打量了自己这个小徒弟——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颀长身形,笔直立在门口,一派清风霁月的模样,看上去依然是那个不像魔界人士的小剑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