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朕该如何封赏你呢?”
皇帝将竹简收好,看向那似乎永远恭谨着的少年,七年前的他似乎还不是这般柔和到了温顺的地步,不过皇帝对于这个倒是很满意,如今自己践祚不久,正需要一把听话的刀,若是太过桀骜难训,迟早会要出事的。
裴瑛站了起来,恭敬地跪地,永远温和的声音此刻却有了脉脉温情,“臣苟且偷生,能够为裴家洗清冤屈足矣,余生愿为陛下驱驰,然臣有一义妹,臣多年为求进取而不能相伴其左右,对她亏欠许多,臣愿为她求取功名。”
“裴卿还有妹妹?”
皇帝好奇地问道,身子也不由向着裴瑛倾了倾。
“那人并非臣的亲妹,而是臣恩人的女儿。”裴瑛顿了顿,“臣的恩人为了臣,而放弃养育自己的亲生女儿。”
皇帝听闻,大有感慨,抚掌而叹息道,“此等忠义之人,大有程婴之风啊。”
程氏夫妇,也就是春秋战国之时的赵氏孤儿大案。晋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贾杀赵盾,诛灭赵氏一族,后赵朔门客公孙杵臼与程婴谋划,程婴抱真正的赵氏孤儿匿养山中,公孙杵臼故意告发,后与程婴的孩儿死在了一处。
裴瑛直起身子来,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却起了微微波澜,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但是就在他飞快地将所有既行的策略都从头到尾梳理一番过后,却并没有发觉有遗漏之处。
可从始至终,这股莫名的不安却始终徘徊在他的心头,如同秋冬的迷雾一般缭绕不去。
到底错漏在何处呢。
裴瑛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
他本就颇具机谋,多年来侍奉在皇帝身侧,阴谋权术之道已然浸润他的血肉,正可谓谋算无遗策。
他也一贯自信于自己对事物的把握,同时孑然一身无所顾忌,纵有杀身之祸也可拼上一拼,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鲜血淋漓方见真章。
到底疏漏在何处,裴瑛百思不得其解,他偏过头去,看向清漏声阵阵里双手执灯跽坐的长信宫灯,火苗照耀在鎏金之上,似是有光华流转,隐约失神之间,宫灯的侧脸似乎变成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他垂下眼帘,灯火烛光的光芒浮漾在他纤长浓密的睫羽之上,投一下一片莫测阴影来,遮住他眸底流转的情绪。
第4章替嫁匈奴去
冬晨降霜,故中庭蔼蔼。雾冷而湿,廊下竹帘,固有潮气。
明绘早早就起来了,虽然她如今名义上是大家的小姐,但到底没几个人认她这个半道而来的小姐,若再不勤快些,上头的人还未说什么,下面的人就要将她非议死了。
布裙利落,她熟练地系上洗得发白的围裙,整个人便如同蝴蝶一样在庖厨忙了起来,亲自为许昌武备早膳。
主食是鸭肉竹笋米粥,并各色或煎或炒的小菜,在来上一碗蒸好的杏仁酪。
这一番早膳做下来,实在是费事,但是如此尽心的侍奉,至少能够让这位大舅舅对她有些好的脸色。
毕竟她一介孤女,寄人篱下,总得看别人脸色才能生活。
她虽说是许昌武的外甥女,但大舅舅似乎对她和她那早逝的母亲有太多的不满,故而对她也颇多冷淡,两位表姐妹以及那位表弟,也对她有些微词,这些微词落进下人们的耳朵,零星的恶意便被无限放大,而后渗透到她生活的方方面面,让明绘的日子十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