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充术仰头望着屋顶,四周因翻阅简牍飘飞的灰尘化为繁星,眼前的世界分解、挪动成为宇宙,他自觉飘飞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超然脱俗,甚至忘了自己的存在,“精其理者,足以大裨圣教”曹充术喃喃开口,明明是他自己的声音,却在耳边忽远忽近,像是自己肺腑之言,又像是天启预兆,这种感觉很奇妙。用人话说,就是曹充术飘了。“所记仓粮的存册你都能弄丢?你是干什么吃的?”“嘿嘿,兄弟,这不是意外嘛,也不想弄丢啊。”哗啦啦份量不小的串钱声。“哼!下次有这事可别找我了!幸亏府库内有备存,你快些取出来抄录一份再放回去,生出什么事端,你可别连累我。”“哎呦,知道了,大哥,多谢多谢!这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我赶紧取出抄录一份就是。”“快去吧!”大司农署看官府库的文书打开门,一股闷臭味扑面而来,眼睛适应府库内的昏暗,文书终于看清府库内的场景,一个怪人赤身躺在地面上,周围都是四散的简牍,连个下脚地儿都没有,见状,血气直冲文书脑门,“什么人擅闯大司农署?!拿下!快拿下!”旁边弄丢存案的官员也知道事情大了,现在不是取用备份的时候,两人上前将曹充术扭起,曹充术瞬间跌回凡间,见自己被粗暴对待,顿时来了火气,“你们干什么?!就是这么对大汉功臣的?!”“别忘了!是你们求着我来的!”“好!只怕你们抓我容易放我难,到时候,若大司农署再算不出仓粮,可别来找我!”闻声,两位大司农署官员对视一眼,俱是表情怪异。察觉到这俩人的异动,曹充术知道自己说到点上了,冷笑一声,“你们可想清楚了,不怕告诉你们,你们算不出来的难题,我已经算出来了,整个大汉天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能算出来!我可有的是功夫和你们耽搁,就怕你们耽搁不起。”两位大司农署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恐怕这是个细作,前来盗取大司农署的仓粮情报,不过二人脑中不约而同闪过疑问,会有这么蠢的细作吗?文书停下动作,望着曹充术的侧脸,语气都放轻不少,“大汉各郡县的仓粮,你都偷算出来了?”文书连忙改口,还特意把算字咬重,生怕惊了曹充术,曹充术脸上又是欠揍的表情,正视文书一眼,其实一进门,文书就看出了这个贼人带点斜视,符合文书对贼人的刻板印象,他却不知道曹充术对人正视是斜视,斜视是正视,见曹充术特意正视自己一眼,心里想着,别看长的丑,此人还挺礼貌呢!“你也配知道?”曹充术语气中满是轻蔑,另一官员本来就心情不好,扯了一把曹充术,怒道:“快说!”“我知你们心切,我也不怪你,”曹充术转头正视另一官员,“但你这问题实在是太蠢,难不成,我还要把天下郡县的税收都和你说一遍,你能听懂吗?就算我和你说,你敢听吗?”“有什么不敢的?我就问你陇西郡的税收是多少!不说我就不放你!”“呵。”曹充术冷笑,脱口而出一个数字。他倒不是怕威胁,实在是憋得忍不住显摆,顺水推舟就说出来了。听闻此人所言数字,与陛下用军阵算出的分毫不差后,两人眼中纷纷闪过凝重,此人最少潜伏有一日了。知道的事还不少!文书试探开口问道,“陇西郡其下各县的仓粮”没等说完,曹充术就脱口而出,看这两个蠢货的傻样!定是被我的才学震傻了!两位官员方才眼中的神情是凝重,此刻,则是变成了惊恐,手上用力猛拽曹充术,“好贼子!随我们走!”“贼子?哪来的贼子?”见两人铁了心的要弄自己,曹充术也懒得和他们废话,已经在心里合计等会龙王回归打脸的戏码了。猛地用力甩开两人,曹充术负手而立,“不用你们抓我!我自己去!”二人被曹充术的王霸之气镇住,动作很帅,但要不是赤身就更好了。“廷尉署往哪走?带路!”大司农署难题一解,外宫振奋,无异于久旱逢甘霖,他们也没法不振奋,毕竟还等着开工资呢。西汉官员工资,纵观整个古代,都是t0级别,无论是高级官员,亦或是基层官员,都能依靠俸禄养活一大家子,这也与汉时粮食有极强的购买力有关。汉家制度充满人性,给官员开高工资,就是要“高薪养廉”。唐朝的官员俸禄与汉朝相仿,宋朝的官员俸禄为历代最高,但单论幸福感而言,是远不如汉朝的,原因有二,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第一,汉朝的俸禄只发粮食,唐宋时是钱、布、粮混在一起发,无论是钱还是布,都远不如粮食值钱,折算汇兑间的损耗都算在官员自己身上,而汉朝则是一步到位,直接发放粮食,用钱买粮不合算,用粮换钱可就太合算了。另外,粮食的购买力,一直是硬邦邦,无异于现代的黄金,甚至要比黄金还能打。第二,总体而言,汉朝的经济一直处于一个平稳阶段,直到西汉末,钱才开始大幅度贬值,唐宋商品经济发展,加上外部原因,各种商品一直起伏不定,价格也是忽高忽低,给官员的俸禄虽高,实际上,每年能买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汉朝则不同,夸张一点的说,在高皇帝时汉朝官员俸禄能买什么,在武帝时也基本差不多,时至刘据一朝,官员俸禄则更多。说实话,官员俸禄是多开还是少开,刘据思考了很久。汉、唐、宋都是高薪养廉的战略,我多给你钱,足够你生存,甚至是优越的生活,你就不应该再贪腐了,这更像是朝廷和官员间的君子协定。效果也很不错。所以这群官员会说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话,无他,皇帝是真养着他们啊!相对应的,官员们也会对给他们饭碗的皇帝忠臣,有一种主人翁精神。少给官员开俸禄的典范,就算不说,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明朝。与前朝不同,明朝奉行的是低薪加上强力贪腐的策略,这与朱元璋的个人境遇有关,他见过了太多贪官,哪怕他是天子,天然上,它依然是小农思想,对官员天生就有一种厌恶,不讨论朱元璋对错与否,单论低薪加贪腐的战略,毫无疑问是失败了。越是贪腐,官员越贪,明朝贪腐官员的数量,远超其他各个朝代,究其原因,已经被讨论的够多了,朱元璋开出的俸禄,官员们都没办法维持基本生计,他们能不贪吗?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为国奉献的情怀。而且朱元璋也搞错了因果关系。在汉朝国家、朝廷和官员是三位一体的,这三者都代表着国家形象。明朝开始,就不一样了,再有情怀的人也要吃饭啊,朱元璋对官员的低薪策略,只会让大明官员意识到一件事情,皇上没把我们当官员,把我们都当成牛马了。所以,大明官员说不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样的话,也越来越没有家国情怀。综合考量下来,刘据还是选择了高薪的策略。只不过刘据的高薪,还有一点点门槛,考成法范围内的绩效考核。每月开俸,是大汉官员最美的日子,大司农署迟迟未算出,官员们本以为还要拖延一阵,却没想到陛下出手,直接就把问题解决了,这远比刘据解决残兵生计问题,来得更有声望,一时,在官员间,又是将陛下的声望推到新的顶峰。霍光眼中难掩崇拜之情,行礼道,“陛下此举,洛阳尽是万岁之声!微臣拜服!”霍光有能力,不,是非常有能力,天花板级别的文官,满天下的去找比霍光还要优秀的官员,恐怕没有了。那么,霍光都已经这么强了,他还慕强吗?答案是肯定的。甚至他比其他人都要慕强!原因很简单,比他强的人寥寥无几。在正史中,霍光当政时,苏武被接回长安后站错了队,在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等于必死无疑,偏偏因为苏武此人有才,霍光硬是给他保下来了,并且在之后又让其复辟,当然,这种情绪是从上到下的,是上级对下级的提携。霍光历经三朝,接触到的无数人中,让他自下而上崇拜的,恐怕只有刘彻一人。但,现在却不同了,霍光最崇拜刘据一个。一个这么强的人才,你要让他怎么接受,去辅佐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呢?服不了一点。霍光对刘据崇拜到如此地步,会激发霍光用出十二分的力气!“咳咳,不算什么。”刘据心里有些惭愧,在他看来,这真没有什么难的,每一个现代人到这应该都能想出,无非是把算术与周易、军阵结合在一起费些功夫,刘据自小接受的就是最顶级的教育,无论是什么科目,刘彻都为他选了最天花板的先生,所以,弄这些事,对他而言游刃有余,见陛下如此,霍光竟一时噎住,优秀也就算了,竟然还这么谦逊!陛下!您也太完美了!刘据笑了笑,“能把官员俸禄按时发下就好,要有延误,朕还要自掏腰包补偿。”刘据对时间把握的极其精准,说几号发工资就几号发工资,说几点就几点,不要把它看作一个不起眼的事情,晚一天两天发工资看起来确实不算什么大事,实则不然,这是刘据和官员们建立信任的过程。如商鞅用徙木立信的法子,和民众建立信任,高明的管理者,都能看懂这一点,,!管理行为前,最基础的是信任。有信任什么都好说,没信任早晚会坏事。信任的情绪会影响各方各面,特别是天子一言,更不应频频改变,若刘据晚发一天工资,信任就会消减,从而波及到政事层面,亡国之君都有共同的特点,或是他们本人,或是他们所代表的姓氏,对于民众而言,已经完全不可信了。“是,陛下,”霍光少有的调皮一下,“不过就算晚了几日也无妨,微臣上月的俸禄都没花完呢。”“年轻小伙子,把钱都攒起来,以后留着娶媳妇。”刘据看起来比霍光稍大,其实两世为人,要比霍光大多了,让霍光攒钱娶媳妇也是脱口而出,霍光微愣,想起霍显一事,仍是大为感动,“微臣记住了。”刘据眨巴眨巴眼睛,他很想问,你记住什么了?记住攒钱娶媳妇?“朕的父皇最近做什么呢?”刘据问道。霍光思考一会,“太上皇也在做蒲桃锦的生意,陛下,是要想想办法吗?”“想什么办法?让父皇做就是了。海贸是个大生意,朕若是都不让父皇做,那天下人还有谁敢做?”刘据自然道。不同立场,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无疑,刘据是最宏观的视角。道理很简单,既然海贸这么赚钱,你为什么不可着家里人先挣?反倒是把自己亲爹拦在外面?这在讲究“亲亲,尊尊”的古代,是难以理解的。刘彻不下场还好,一插进海贸的生意,只有做大做强一途。霍光微微点头,“陛下所言极是。”“就是父皇借贷的生意”刘据沉吟片刻,“要想想办法。”相比于盐铁专营,放贷更应该由朝廷主营,若放任民间去做,就会唯利是图,生出乱子。刘据能忍受便宜老爹插手海贸,但,要是涉及借贷,便宜老爹的手未免伸得太远了。“陛下若您以此事发愁,微臣倒有一计。”“哦?说来听听。”廷尉署张贺看着眼前赤裸的曹充术,这是不充钱能看的吗?!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生怕自己长了针眼,“那个,谁来给他找件衣服啊。”:()家父汉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