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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玉山却不知这些思量,但当那王大公子的蓬勃心跳传进耳中时,他忽然觉出一丝暧昧,忽然觉出这环着王进腰的动作有些不妥。但他无端的,竟不敢松开手去,好像一旦逃开了,便要将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袒露出来。于是那琵琶伎只好将头埋得更低,便自衣领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王进看那玉山露出的脖颈上挂着几丝碎发,忽然很想替他拢一拢,没等自己琢磨明白,手却已伸了过去。“咣当——”那琵琶伎肩膀一跳,赤金带銙落在地上一声钝响,他退出三步远,怔怔然瞪着王进。只见他耳尖上泛起一股桃花般的红晕,如潮水般扩散至清秀超绝的脸上,饶是王大公子风月看惯,此时也忽然支支吾吾起来,“我,你,你那头发……”玉山闻言,瞪着一双含水的桃花眼,战战抚着胸口。他手腕上的累丝金钏,在斜阳中闪成一片炫目光芒,那琵琶伎半晌才嗡声道:“你要唬死我了……”王进眼看那琵琶伎面红耳赤,倏然觉出一种久败得胜的畅快,便露出几分得意神色。殊不知,他那桀骜飞扬的神情落在玉山眼里,又使得后者心旌一荡。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这么暧昧……第六回话说因着王进在半路上救了小雀之故,玉山过几日看那丫头大好了,便让她做了桂花糕送到斥国公府,也算表了杯水之谢。那王大公子笑着收了,又打听了些玉山的事情,不消细说。如今且说到了八月十三日那天,中秋将至,家家户户都在预备着拜月赏桂。盈珠穿一袭暗绿色绉纱裙,赤红绣花上襦,贴金大袖,抱着胳膊倚在锦园门口。她梳着百合髻,斜簪一支珍珠孔雀步摇,步摇上垂下的流苏在秋风里发出叮铃啷当的声响。她面上的胭脂很淡,口脂却很红,从那如花的朱唇里飘出一段小调,“芳草逐白马,萋萋不肯留。白马飞驰去,妾自绕城头。”那路过的农夫,担着些蔬果,方从东市回来。听她唱歌,便停下脚步,从筐里拣出一个顶红顶红的苹果,抛给她,道:“珠娘子唱的歌,比这苹果还甜哩!”盈珠衣袖一闪,便伸手将那苹果接住了,笑骂:“去你的,一个果子就收买我了,你再贫,小心我讹你缠头!”言罢,虽说得字字不让,却还是咬了口那鲜红的苹果,倚在门边。而那盈珠倚在此处,实际是有些缘由的。今日那李全出门,去与人商量将锦园中的栏杆换过一遍的事情,园中便无人主管。彭婆子是个老资历,但为人嘴太碎,见识太短,拿不动主意。玉山倒是个嘴狠见识长的,却不喜欢抛头露面,让他出一次琳琅阁比那大姑娘下花轿都难。于是一来二去,这差事便落到了盈珠头上。而这盈珠生性好赌,更好出风头,于是便成日在锦园前站着,要让过往众人都见识那锦园头牌歌伎的模样。此时,远远从北面走来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一件铁锈色罗袍,腰上扎着皮革蹀躞。他生得本不丑陋,眉眼周正,口鼻宽阔,但那眼中不可一世的神情却教人厌恶。他走到锦园门前,撩起眼皮望了望门上的牌匾,拉着嗓子,“这——就是锦园?”盈珠见他一副小人得志嘴脸,于是也没好脸色,眼一横,说:“你又不是瞎子来的。”那男人闻言,气得鼻梁都歪了,指着盈珠骂道:“好你个小娘子,下九流的货色也敢在爷面前吆五喝六,叫你们管事的来,看不打断你的腿!”盈珠一听,反倒笑了,“不巧,我就是管事的,只是没你这个便宜孙子!”“你……你知不知道,爷是余府的人!”“哟,那你可吓死奴家了。”盈珠装模作样的抚了抚胸口,又娇声道:“奴家知你是余府来的,但究竟是人是狗,恕奴家眼拙,真就分辨不出了!”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那余府家奴走到哪里不是爷样的人物,至今还从未吃过如此大亏,一时间竟被噎得无话可说。偏生盈珠又伶牙俐齿,骂也骂不过,气也气不得,只好干瞪着眼睛看她巧笑晏晏。盈珠好逞风头,见状还不罢休,珍珠步摇一颤一颤的,又道:“这余府的狗到底是余府的狗,到锦园来,难不成还会听曲子?”“八月十五余贵妃回府省亲,要路过你这破园子,需你们凑一吊钱。这钱名为‘瑞凤捐’,寓意福瑞吉祥,凤凰展翅——”“我呸!”盈珠听罢,靠在那院门上,瞪着眼睛,“你当我这钱是天上掉的,还是大风刮的?你嘴皮子一碰就要一吊,我管什么省亲不省亲,有本事绕道走,没本事别来触老娘的霉头!”“哼,那可容不得你选!”那余府家奴闻言便冷笑起来,恶声恶气,“你若不交出来,我明日便来拆了你这园子。到时只怕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盈珠眼珠子一转,心说明日便不是她掌事了,但又不好真落下这个烂摊子,得罪了余府的人。正打算要再损那家奴两句,出了口恶气,然后方把钱一交,就听见院门里有人呼道:“小雀,小雀,你将我新买的琴弦放哪了?”话音刚落,只见玉山穿着件海棠红缂宝相花锦袍,簪着赤金簪子,自门内走出来。他顾盼风流,又被那娇艳欲滴的红色锦袍衬着,仿佛天上人。那余府家奴甫一见他便怔愣起来,用衣袖擦着眼睛,将人看了又看。盈珠见了,一搡他,喝道:“看什么看,你这狗眼也配?”那家奴却没吭声,眼珠不错地盯着玉山,脸上泛起一副惊愕而又狐疑的神情。玉山却由得他看,径自问盈珠,“这是什么人?”盈珠不敢在那琵琶伎面前逞能,一五一十道:“余府的下人,说八月十五贵妃省亲,非要沿路商户各出一吊钱来,说是什么‘瑞凤捐’。我气不过,就和他争了两句。”玉山听闻余府二字,眉头皱了皱,神色微变,却仍沉声道:“这‘瑞凤捐’是余家的主意,还是贵妃的主意?”那中年男人听得这话,回过神来,见方才那张牙舞爪的歌伎在他面前服服帖帖,料想眼前的,定是锦园中排得上名号的人。而那人眉眼温润,体格瘦弱,看上去是个好相与的,于是他又摆出那余府人的派头,慢声道:“余家的主意,贵妃的主意……和你有什么干系,老实交钱就是,问这么多作甚?”玉山闻言,那双桃花招子冷了冷,反问他:“巧立名目,私自课税,难道这京中就没有王法,你们就不怕报应了吗?”“哈……”那余府家奴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大笑起来,心说这来人气度不凡,一开口却像个酸腐书生,“王法?在京城中,余家就是王法!至于报应……你最好还是先担心自己!”玉山闻言,神色不变,“我看你余府,盛极必衰,物极必反,风光横行到了尽头,已是大厦将倾模样。”那家奴听他言语间字字狠辣,更是戳尽了余家的痛处,恨得眉眼倒竖,伸手就要打。“住手!”随着那声怒喝,当空伸出一只大手,手上一个玳瑁扳指。王进一袭绯红袍子,将那玉山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拧着那家奴的手腕,瞪他:“我管你什么来历,我王进的人你也敢打?”那家奴未曾料半路杀出这么号煞星,暗忖虽然斥国公府外强中干,但那府上定不会为一个下人和王进撕破脸面,到时候算起账来,也只有弃了他这个卒子。如此一想,便又觉得冷汗涔涔,却仍嘴硬道:“我不过是为府上办事,是他——”“还敢多嘴?”王进看他不知死活,猛地将腰上那千牛刀拔出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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