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是个天生就适合当首领的人。他刚刚接手金风细雨楼的时候,为了从迷天盟和六分半堂的围堵里杀出一条血路,不惜做出些毁誉参半的事情,但当他坐稳这个位置后,帮中兄弟谁人不知,他是何等阔达又有底线的脾性,也让金风细雨楼在风雨之中屹然伫立。
但即便是苏梦枕也不得不承认,若论洞察人心,统御群雄,师青若做的不会比他差,反而因她的身体康健,在这样一个要害关头,远比他要有说服力得多。不知不觉间,她聚集起来的势力,虽然仍有后患,但也隐隐有了盖过金风细雨楼的迹象。
“我比你适合这个位置。”不是她据理力争的慷慨陈词,而是一句事实。
她挽起鬓边头发,轻握住他那只手的动作依然轻柔,还带着一股令人着迷的魅力,可对于此刻的苏梦枕来说,他已坠入了那一团不息的明火当中,像是能从这沸腾的温度里,仍能借取一线继续燃烧的力量。
“我与你说起过,”他转头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我祖父苏行远和我父亲苏遮幕毕生的心愿,就是收回应云五州。若非此事外泄,惹来金人追杀,我也不会为天下第六手所伤,自襁褓之中便身带寒毒。”
“我还跟你说过,”他话音愈发坚决,“我是个但凡有六成的把握,便一定会全力去做。”
师青若颔首,等着苏梦枕最后的答案。
从那团寒火中,扩散出了星夜指路的暖意。“我会让金风细雨楼听从你的号令。”
“也包括你?”师青若忽然调侃一笑,将此刻本已肃穆到有若誓师的气氛,又添上了一点轻松。
苏梦枕无奈:“也包括我。”
……
杨无邪将师青若送下天泉山的时候,总觉得这位师圣主的笑意里,又多出了几分愈发捉摸不定的东西。
但他或许并没有必要深究那么多。
方才他收到信号上去玉塔时,惊见近日卧床的楼主竟已起身,随同师夫人一并远眺汴京风物,气色虽仍显憔悴,但比起先前已有了极大的好转。
他听树大夫说过,像是楼主这样百病缠身的情况,再高明的大夫也不敢断言一定能将他治愈,反而是他自己的精神状态,对他能否稳住体内一团乱麻的情况大有影响。
或许,师夫人的作用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介意我冒昧问一句吗?”杨无邪忽然出声。
他向来很知道该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又该当在什么时候出声,这一句倒是略有些破格。
“杨总管但说无妨。”
杨无邪问道:“不知道师夫人是如何看待楼主的?”
师青若垂眸暗笑。若不是知道杨无邪是什么样的人,她险些就要以为,他是在当金风细雨楼总管之余,还要兼职来拉红线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答道:“志同道合、共同进退之人吧。但……我没有那么多奉献的精神,我只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
杨无邪若有所思。
姑且不管那后半句,只看前半句,这宛然是一句极高的评价。
“杨总管。”师青若抬步上了马车,又忽然驻足,侧身朝他看来。“或许很快我会有不少麻烦你的事情,还请一定多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