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刘伯温二人带着满腔心事回府了。朱元璋揉了揉眉心,起身回了后宫。御书房内,朱标正在为本次的科举考试忙碌着。当朱元璋到时,他还埋头坐在椅子上,正忙着整理各地呈上来的、历年的试卷作为参考。大明初定,想要重塑科举考试之路,所能借鉴的也只能是前朝经验。开国头一遭的选拔,根本没有足量的参考能用,可谓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此时,书桌旁的蜡烛早已燃尽。看样子,太子应该在这里忙碌了一整宿。朱元璋上前,抬手轻轻按在了朱标肩上。“父皇?您怎么来了!恕儿臣未能及时行礼。”朱标扭头,见是朱元璋后,赶忙起身,准备行礼。“免了罢。”朱元璋摆了摆手,不愿私下跟朱标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标儿,可是昨晚一宿没睡?”“回禀父皇,忙忘了。”对此,朱元璋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随口问道:“可有头绪?”朱标的表情颇为不虞:“千头万绪,并非一朝一夕能捋顺的。不过多花点功夫,儿臣总是能捋清楚的。”忽然,朱元璋回想到了老十二当时在后院里所说的那些东西。于是便将他的科举思路,同太子朱标大致说了说。原本一头乱麻的朱标,听完后有如醍醐灌顶,眼中写满了震撼之色。两相对应,似乎自己想岔、不确定的地方,有如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起来。“不曾想竟然还有此等高人。”太子朱标虽心中巨震,但脸上的表情却并未多给。“倘若如此,那么科举考试可以删繁就简,但录取的效果,更是胜往昔。”遂凝神动笔,开始重新查漏补缺,对科举考试重新进行充实、删减。不多时,一份崭新的规划,便跃然纸上。朱标仔细揣摩了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以此规划为蓝本,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将本次科举考试办好,并形成固定章程,以便日后沿用。做完这一切后,太子朱标抬头,发现父皇眉目之间,似有愁云汇聚。他刚站起身,还未开口便听朱元璋说道:“咱打算让皇子们,尽快就藩,最好是在半旬之内敲定。”闻言,朱标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父皇做事向来沉稳,极有章程,绝对不会贸然做出这种决定。心中念头微转,朱标问道:“父皇,可是在担忧什么事情?儿臣原为父皇分忧。”“倒是有两桩事情,令咱很是介怀。”朱元璋缓缓说道。“这其一嘛,便是昨天咱去老十二府上,撞见他跟大臣们私交甚密。”这番话虽然说得轻飘飘的,但实际上究竟有多重,朱标最是清楚。“咱不希望看到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只怕开了这个头,那么往后咱老朱家的皇子们,可就没个安生日子了。”出生在皇室,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的是锦衣玉食,穷尽享受。不幸的是手足相残,兄弟反目。这样的前车之鉴,在史书里已经记载了无数次。朱元璋想要彻底杜绝,那就只能是设立红线,谁人都不能越界。“儿臣明白。”朱标表情严肃。“为彻底杜绝此事再有发生,应当编撰进《大明律》中,量刑从严,以雷霆手段震慑之。”“准了。”“父皇,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呢?”朱标又问道。他很清楚,皇子与大臣私交甚密,这桩事情虽然会令父皇不满,心生忌惮。但也绝对不达不到这般着急忙慌地,要把诸位皇子全都送走的程度。如此匆忙,倒是显得有些慌了分寸……显得好似大敌当前一般。这也是让朱标最为不解的地方。值此外无强敌,内无忧患,分明是天下承平之相。假以时日,必然能够铸剑为犁,熔矛为镰,永葆天下太平。可父皇的反应竟是如此反常,令他不由心中疑窦丛生。“标儿,咱现在跟你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抖出去。”“是,父皇!”见朱元璋表情凝重,朱标也严肃了起来。“铁浮屠……你应当听过吧?”“曾经有所耳闻。”“本次北伐,那元庭并非是徐达、常遇春二人打下来的,而是另有其人。”朱元璋缓缓说道。“当时,元庭里守城的还有十万鞑子,一夜功夫就全给杀光了,从健德门向北,绵延好几里路,全是鞑子的尸体。”“莫非,此事竟都是铁浮屠所为?”听完这一席话,朱标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起来。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当时的战况,究竟该是何等的惨烈、血腥!朱元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徐达、常遇春多次派出铁鹰士,沿着北庭四散搜索,过了许久,才终于是找到了一样关键线索。,!“便是那铁浮屠的令牌!”说到这里,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铁浮屠。那是一支杀性很重的重甲骑兵。从当初屠灭陈友谅,再到屠杀孛儿只斤,每一次出手,不论男女老幼,必然不留任何活口!”“可便是这样一支重甲骑兵,到现在为止,咱始终都没找到他的据点,究竟是藏在什么地方。”听到现在,朱标也大概是明白了父皇的用意。“所以说,现在我们所面对的情况是敌暗我明,我们的处境极为被动。况且地方守备空虚,极有可能被这方势力趁虚而入。”“不错。”朱元璋缓缓点头。“地方疲弱,倘若铁浮屠来袭,根本就不可能有还手的余力。”“而咱之所以让皇子们早日赴任地方就藩,为的便是防范于未然,以便更好应对这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听完朱元璋的这番话,朱标心中已无任何疑虑。“父皇目光长远。但距离父皇寿辰只有一个月了,如果可以,儿臣希望诸位皇弟们能给父皇祝完大寿之后,再行动身不迟。”朱标继续说道。“父皇以为如何?”朱元璋缓缓点头,将此事一口应允了下来。······时光荏苒。半旬匆匆过去。北伐的军队,也终于是班师回朝,抵达了应天府。百姓们张灯结彩,夹道欢迎。为表重视,朱元璋携一众皇子,不惜出城十里,亲自相迎。徐达、常遇春二人身披光鲜亮泽的重甲,下马向朱元璋行礼。“臣徐达常遇春,叩见陛下!天辅有德!海宇咸宁!圣躬万福!”朱元璋上前,亲自将两位猛将搀扶起来,眼中罕见地多了一抹暖意。“这一路上,辛苦你们了!”“为大明鞠躬尽瘁,乃是我等福分!”“行了,走吧!让应天府的百姓们,好好看看咱们大明的大英雄们!”于是徐达、常遇春二人翻身上马,在亲兵的簇拥下,跟随朱元璋圣驾一道,朝着应天府而去。至于大军自然是不会跟着进城,人太多了,应天府内挤不下,是以转而去了不远处的军营当中。即便军营之中,也早已经准备妥当了好酒好肉,专程为这些英雄们接风洗尘。今日军帐之中虽不禁酒,但却也规定了每人所允许喝的分量。为避免酒后滋事,甚至还加派了巡逻的卫兵。而另一边。徐达、常遇春所率亲兵,进了应天府后。一路的鲜花怒马,一路的山呼海啸!看军容如此齐整,见将士如此雄壮,应天府的百姓们眼中,多了一份浓烈、炽热的归属与自豪。……忙完了一系列繁琐的礼事。朱元璋拉着这帮淮西派出身的老兄弟们,留在宫中一起吃顿便饭,顺便聚一聚。说是便饭,也有十一二个菜,冷盘、小食、炒菜、汤菜全端了上来。摆上一大圆桌,挺丰盛的。众人吃吃喝喝,彼此又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话匣子很快就打开了。尤其当说起他们年幼时的经历,众人都不由一脸愤懑。即便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仍然无法释怀。“……天高皇帝远,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啊?”徐达捏着筷子,此时已是微醺。“我家大姑娘老是嫌我贪嘴,我为什么贪嘴啊?那还不是小时候给饿的!”说到这里,他捏着酒杯,又抿了一口。“粮食、土地,那可是老百姓的命!吃着老百姓给的俸禄,还巧立名目、百般盘剥,这样的狗官,那就该当一个杀字没二话!”徐达的脾气,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也依然如当年一样火爆。但他说的这些东西,却又是说到每一个人的心坎里去了。的确。年少时他们的居住环境之差,即便是在最底层百姓当中,也属于是最窘迫的一类。吃不饱、穿不暖,那都是常态。一年有四个季节,但对他们而言,却只有下地劳作和上炕睡觉两个差别。可即便如此,辛辛苦苦一整年,田里的收成扣掉上交的部分,一家人连糊口都成问题。听完徐达的这番话,朱元璋也是心有触动,满脸的若有所思。“好了好了,当年咱们生活苦是苦,但哥几个不是赶跑了鞑子吗?日子啊,肯定会好起来的!”李善长给徐达、常遇春都斟满了,碰杯走一个。这话题,到这儿算是揭了过去,聊新的。不知怎么,这一来二去,就又聊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铁浮屠,成了始终迈不过去的话题。朱元璋抿了口酒,缓缓说道:“这铁浮屠神出鬼没,始终找不到大本营在哪儿,咱这心里不踏实啊。”“也不知道究竟是敌是友,又或者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这家伙,实力太强大了,又躲在暗处,防不胜防啊。”“陛下勿忧,有我们在呢!”,!常遇春、徐达顿时坐不住了。“是啊,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提刀上阵的人,要当真遇见了,过马就是一刀!”“左右是个杀字,倒不如咱们主动出击,就算把整块土地给揪个底朝天,不信找不着他们人!”一说起这个话题,那他们可就都来劲儿了。眼看越说越是起劲,隐隐有劝不住的情况,李善长赶紧起身,一个个好言相劝,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他们给拉了回来。“何必这么大张旗鼓的?见着点水花就扔鱼叉了。”李善长没好气道。“人家对咱们可从来没表露过态度,哪儿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敌人呢?所以啊,还是得先走一步看一步。”“反正呐,他们最好是别打我们大明的馊主意,否则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说得好!”朱元璋敬了徐达一杯。“总之,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堕了咱自己的威风!喝酒!”酒过三巡,众人陆陆续续都散了。徐达本来也起身要走的,被朱元璋强按着喝了碗马皇后亲手熬的醒酒汤。两兄弟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又闲聊了起来。“重八哥……”“怎么了?”“你是不是当真要把我大闺女嫁给你家老四啊?”徐达瘫在椅子上,喷着酒气。“你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桩婚事咱们是……是定下来的,改不了!”莫说徐达,便是朱元璋也有点喝大了,说话略带含混不清。“咱呀,也是真:()拥兵百万让交权?朕这生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