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哄她去信阳城是个陷阱。
她从小看眼色长大,自然看得出来蒋雯翠的别有居心,先是拿自己举例博取同情,明里暗里诉说做妾的好处,接着顺势提出跟她回信阳城躲避婚事。
若说里面没有鬼,谁会信?这一套说辞骗骗单纯的小姑娘还行,但是对付她还是嫩了些。
可眼下的处境对她来说并不友好,除了借助蒋雯翠的面子脱身以外,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所以当时她很配合地做出了一些愚蠢的表情来蒙蔽对方,以便让其放松警惕,从而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信阳这个地方,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对没有把控的人和事,她多少有些畏惧。
蓦地,蒋南絮抬眸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她记得去年有段时间,张帆尝试过跟着他二叔去信阳城学做生意,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给放弃了。
心思微动,她轻轻启唇:“二哥哥,信阳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闻言,张帆停了停脚步,转头朝她瞥去一眼,夜色朦胧,瞧不真切,只当她是从雯翠姐那听说了一些信阳城的事迹,心生向往,有些好奇罢了。
思忖片刻,如实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信阳城是个人口密集的商贸名城,位于燕国西北部,尤与西域和北戎贸易往来频繁,繁荣昌盛,但往往危险和诱惑并存,稍不留神,便会活生生溺死在那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里。
信阳城光鲜亮丽的那一面是给达官贵人看的,而他们这种普通人看到的就只剩腐朽黑暗的另一面,各种肮脏卑鄙藏在光亮之下,叫人防不胜防。
回想起曾经所见的一幕幕,张帆顿了顿,啧了一声:“阿絮妹妹,信阳城没你想像中的美好,要我说,信阳城还没咱清源村好呢,那儿规矩多坏人也多,没我们这儿半分纯粹……”
点到为止,他没有继续细说,在他心中,蒋南絮这样单纯天真的女孩子,就不应该被那些破事给染指荼毒。
听着张帆善意的提醒,蒋南絮敛了敛眸,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清源村纯粹?一想到女人们倾注在她身上的恶言恶语,以及男人们投射在她身上的龌龊思想,她就恶心得想吐。
不过她面上未显,清澈灵动的眼眸弯了弯:“我就随口问问,多谢二哥哥为我解惑。”
温柔明媚的笑容沁人心脾,张帆隐在黑暗里的脸不争气的红了,以拳抵唇轻轻咳了咳,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四肢显出几分青涩稚嫩来。
蒋南絮扫视两眼,觉得有些好笑,没多说什么默默抬腿继续往前方走去,到家的时候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看上去都已经睡下了。
在族祠干活时,已经用过晚饭,蒋南絮锁好院门,直奔她的屋子而去,动作放轻,不欲惊动别人,却仍然闹了点动静,不久,隔壁屋的门应声打开。
没一会儿,刘晓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披着厚袄子,脚下耷拉着布鞋,一边抱怨天气太冷,一边忙不迭把虚掩着的门给关上。
甫一靠近,她就挤开蒋南絮,占据了床的位置,微弱的月光堪堪照亮她的半边脸,投射出眼底的精明,只听她迫不及待问:“雯翠那丫头跟你说了些什么?”
蒋南絮被撞得身形一晃,收拾床铺的动作停下来,局促地站在狭窄的过道,放低的嗓音不怎么清晰:“四姐姐让我跟着她去信阳,帮忙照顾她儿子,听说摔断了右手,身边没个贴心人照料。”
此话一出,刘晓云登时睁大了眼睛,俨然这答案在她的意料之外,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理清了利害关系,不屑地哼一声:“我就知道,抢在主母前头生下长子,能有她啥好日子过。”
刘晓云一把年纪了,纵使没在城里头生活过,但大宅里头的规矩她多少也知道一些,妻妾之别有如云泥,小妾通房是不能抢在主母前头生下孩子的,尤其是男娃娃,这关系着根本。
可是也不知晓蒋雯翠用了什么法子,竟有福气和本事顺利诞下长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三年间,那孩子至少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病中。
蒋雯翠在信阳无依无靠,又受主母压制,日子定是不好过的,此次藉着回乡的契机,拉拢那么一两个靠谱的人为自己所用,也不是不能理解。
相对无言,蒋南絮静静观察着刘晓云的反应,见她如所想那般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暗自勾了勾唇,长吁了口气,故意说:“不过我没答应……”
刘晓云脸色变了变,一拍大腿,指着她怒道:“你这蠢货,咋个不答应?”
蒋南絮佯装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脖子,咬着下唇,小声反驳:“为何要答应?我都要嫁给常富商了,跑那么远做什么?”
“哎哟喂你个赔钱货!那可是褚家!在侯爷跟前都能说上话的。若是你能在褚家人面前混个脸熟,不比嫁去那个常富商家里要好的多?”
说到这,刘晓云忽地灵光一闪,既然蒋雯翠那丫头都能靠着给褚家当妾从而一飞冲天,那么她闺女为何不行?
因着有褚家做庇护,老三那一家子可谓成了一方地头蛇,平日里都是拿鼻孔看人,就算如此,仍有一大帮子趋炎附势的小人上赶着巴结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