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逢昭垂眸,轻轻抚了抚肩上的黑鸦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罪臣之后,谢慈。”
谢慈闻言眸光微微一顿,像是细细品味着她的话,忽而轻笑,指尖一转,令牌在掌心打了个圈。
他抬手,向自己身后做了个虚引的动作,眼底却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请——”
说完,他转身走房中,长袍曳地,步伐随意丝毫不在意她是否跟上。
我倒要看看你葫芦你卖什么药,叶逢昭垂眸心想,随手轻轻拍了拍肩上的黑鸦,步伐却不急不缓地迈了进去。
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头,黑亮的眸子在光影中微微闪动,门扉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庭院深深,将一切隔绝在外。
等叶逢昭走出那宅院时,已是月上中天。
肩头的黑鸦扑棱了一下翅膀,偏头看着她,漆黑的眼珠在月色下幽幽发亮。她伸手,顺着它的羽毛缓缓抚过。
——谢慈。
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他了。
六岁那年尚未被外祖接去江南,随乳母外出时,恰逢谢家抄家。
彼时不谙世事,只记得那日,京城的街巷比往日更加嘈杂。
谢府朱红色的大门被重重推开,一群衣衫华贵的妇孺被拖拽着踉跄而出,门内的陈设翻倒在地,碎裂的玉器铺了一地,哭喊声夹杂着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化作了一片模糊的喧嚣。
乳母抱着她站在人群之外,她靠在那温暖的怀抱里,好奇地望着远处那场混乱。
她看到一个身形削瘦的男孩跪在谢府门前,周围是即将被流放的谢家人,刑部官员在堂前宣读着罪状,而更远处,围观的百姓或窃窃私语,或冷眼旁观。
那男孩——年仅八岁,被官差推搡着跪倒在地,青石板冰冷,他却一声未吭。
彼时尚年幼,不明白什么是“家族覆灭”,更不明白跪在那里的男孩,正经历着什么。
只是望着他,在嘈杂的人声中,莫名有些出神。
那是第一次见到谢慈。
也是谢慈最后一次出现在京城权贵的视线中。
后来听母亲屋里的丫鬟说,谢家被抄后,他被流放江南,之后又辗转多地。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在塞北府上役马。
后来长大,明白了这些事后,却从未再去深究——毕竟,京城里这样的事太多了。
皇权更迭,世家浮沉,昨日的侯门权贵,今日或许便是罪臣、死囚。
可她没想到想,多年后,竟然会在飞鸾阁的暗部里,当时看到这个名字,她还以为同名,没想到真的是他。
更没想到,今时今日,他又回到了京城。
人生际遇,果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