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七回了墨室,心无挂碍地蹬腿一躺,睡得天昏地暗。
王府管库房的老仆接到个清单,说是王爷亲自嘱咐过的,居然是送到墨室。紧赶慢赶地凑齐了东西,往那散发霉味的屋里送。床榻、桌椅、衣橱、脸盆架、浴桶,两套王府小厮的衣物,居然还有个小恭桶。搬运东西的哐哐巨响愣是没把四仰八叉倒在中央呼呼大睡那小哥吵醒,王府上下仆役们对他的第一条评价是——睡得跟死猪一样。
桃七饱睡一天醒来,乐滋滋地清点了物品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小恭桶踹了出去。
——让他这把懒骨头日日倒夜香?那可不能够!
*
第二日一早,桃七拿着四五根串了烤鱼的竹签儿,打算好好逛逛府里,刚出了内院,来到三个刺客大变身的小花园,便见到看王府大门的小厮走在前头,领着一位女子进了王府。
那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裙,浑身裹得严严实实,但就是能看出仙肌玉骨,体态婀娜。面覆白纱,颇具朦胧幻美,教人忍不住想要一睹妙颜,又不敢靠近一亲芳泽,怕唐突了人。
那女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桃七身边时,还微微对他点了点头,随身飘过一阵沁人心脾的清芬。
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位背琴袋的女随从。三人在内院门口停了下来。那仙人一般的女子对领路的小厮说,“就送到这里吧,我已来过多遍,王府内的路早已认得了。”
“哎,那请姑娘移步。”小厮笑呵呵地打开了门,目送她和女随从进入。
“此女只因天上有……”桃七缓缓摇头。
“人间能得几回逢呐……”小厮遥望府内,浅浅感慨。
桃七又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小厮回头:“你是前两日王爷从举辉堂买回来的那个?”
“不才正是在下。”桃七问,“这仙人一般的女子,是何方神圣?”
“没见过世面了吧,那是醉花阴的花魁,余昭惟。”小厮是王府大门口专门递送名帖、接引贵客的,见识的人自然多。
醉花阴从前桃七只闻其名,里头的女子亦不是他能见到的,桃七惊得瞪大了眼珠子:“我听说过醉花阴,可那不是青楼吗?”
“余姑娘卖艺不卖身!连艺名都没取过,还是用的本名呢。”
“那又如何?”
“青楼女子,为避免被熟人认出,多使用艺名,且艺名具是花枝招展的。余姑娘竟然勇于延续本名,说明她行事磊磊光明,不惧人评头论足。”
桃七切了声:“卖艺不卖身,说是这么说,其实就是抬价,满足一些达官贵人的某种情怀,让鸨母龟公卖个好价钱罢了。”
“你懂个屁!”小厮竟不惜与人相争,维护起余昭惟来,“余姑娘靠的是一手琴艺,得王爷赏识,才得以时常入府为王爷单独弹奏。若是那腌臜之人,王府的门槛都踏不进来!”
桃七心道你眼前就站着一个腌臜得不得了的人,你们王爷的品味不过如此。
小厮与他话不投机,回府门继续当值去了。
桃七啃着鱼,又晃晃悠悠回到了内院。
宋无忌给了他两日在王府行走的权限,是以亲卫见到他靠近,并未阻止。
屋内传出泠泠琴声,时而化为悠邈仙音,如淙淙溪流拂过山涧,时而如杀气狂涛,铿锵沸腾。
屋内的演奏开始了,只有那宋无忌和花魁两人。房门外,花魁的贴身侍女提着琴袋,规规矩矩站桩。
桃七观那侍女相貌,虽远不比花魁,却也有三分清丽动人。
琴音不断,院子里一派秋意深深。
桃七摆了个小杌子,一屁股坐下去。边吃边欣赏琴曲。小杌是他昨晚睡不着砍了几支竹子做的,里头暗藏枢纽,折叠几下,就能变成笏板大小,往腰间一塞,随身携带。拿出来展开即可随地大小坐。他是成了精的千年懒骨头,能坐着绝对不站着。
桃七坐了没一会儿,又起身,慢悠悠向琴音传出的地方晃荡过去,嘴里嚼着土腥味的小腌鱼,随时随地吐刺儿。鱼是他从府内小池塘里捞出来的,调料只有盐,取自下人们净牙时用的盐水,检点落叶枯枝烤了就吃起来了。
“小娘子,来一条?”桃七来到那使女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人家,笑得别提多猥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