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余兴被?大太监领了过来,待通秉罢。
他沉吸口气,抬脚迈入殿中。
江南织花厚地毯,踩上去半分动静也无,苏余兴只觉踩在了悬崖边上,每一步都走不稳当,惹得人心头恍惚,阵阵发虚。
距离那明黄锦靴两丈远时,苏余兴止住步子,跪地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
“无旁人在,国舅何?必与?我客气,过来坐,一道用膳吧。”昌隆帝不复朝上的怒声,此时听着?温和许多。
苏余兴懵然抬眼,便见昌隆帝正看着?他,神色与?寻常一般亲近。
“是。”他起身,落座于昌隆帝对面。
“今日朝上,让国舅受委屈了,我与?皇后,少年夫妻,你?是皇后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苏遮摔断腿,于我而言,犹如伤在太子身上……”
“犬子岂敢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苏余兴慌忙道,一滴汗自额角滑落。
大抵是炉中熏香袅袅,苏余兴只觉头脑发昏,恨不能让人将门窗大敞,畅快些!
昌隆帝看着?他,片刻道:“从前我便与?皇后说,让苏遮来学宫读书,皇后想着?,怕是恩宠太过,惹朝臣非议,这?事便罢了,此遭他受苦,我与?皇后也心疼,补品日日送,便是不想他落下病根,可你?看看这?个诉状,民间怨声载道,便是连我也……”
他说着?,话音一顿,叹了声气轻摇首。
汗水蛰进了眼睛里,苏余兴使劲儿?挣了睁眼,咽了咽喉咙,“臣、臣……”
“如今民愤起,想要平息民怨,怕是要让你?受些委屈了,咱们一家子,我也只能先委屈你?,将这?天怒民怨的风波且先揭过去。”昌隆帝语气无奈,将饭桌上的鲈鱼羹舀了碗,放在了他面前,“御膳司的鲈鱼羹做得不错,尝尝。”
苏余兴心口狠狠一颤,目光自那碗鲈鱼羹挪开,跪首道:“臣自当赴汤蹈火,为陛下分忧。”
昌隆帝拿起手边的香帕擦着?手,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似商议:“我思?来想去,不若将爵位削一等?,当是给百姓的交代了……”
“陛下!”苏余兴猛然抬首,面色顿时煞白,“陛下……”
昌隆帝长叹声气,思?虑片刻,道:“也是,你?与?列祖列宗不好交代。”
“也罢,我且先将你?的差事免了,过些时日平息了,再将西郊三?营交给你?。”
苏余兴心口拔凉。
西郊三?营是成禧帝在时,为了收复燕云五州,招兵买马,但几次铩羽而归,将士心气早就被?磨没了,这?几年,那三?营变成了京中勋贵子弟的安乐所,混个闲职,说起来也不会显得无所事事。
这?样的兵马,如何?与?他手中的殿前兵马司的兵权相提并论?
犹如将苏遮与?太子放在一处相较……
苏余兴咽了咽唾沫,正欲开口,稍一抬眼,便对上了昌隆帝沉沉的目光,瞬间脑中一空,如坐冰窟。
半晌,他长吸口气,以额触地,“臣遵旨。”